“她這麼快就送到內羅畢了?怎麼個送法?”
“用飛機載的。”伍德羅邊說邊回想起沃爾夫岡的說法,將她的遺體切割後放進飛機貨艙裡。
“確認屍體身份前不發表看法。”科爾裡奇氣得脫口而出。
伍德羅和賈斯丁一起過去,兩人彎腰坐在公署大眾麵包車的板條長椅上,車窗貼有深色玻璃紙。開車的是利文斯頓,身邊擠了虎背熊腰的基庫尤人傑克森,多了大塊肌肉,以備不時之需。麵包車的冷氣開到極限,裡面還是熱如熔爐。市內交通差到極點,擠滿人的馬圖圖迷你巴士在他們兩側橫衝直撞,猛按喇叭,噴出廢氣,揚起灰塵和沙粒。利文斯頓繞道成功,最後停靠在鋪了石子的門口外面,四周圍滿了搖動身體吟唱的男男女女。伍德羅誤以為他們是示威群眾,一氣之下破口大罵,隨後才明白這些人其實是悲傷的死者家屬,等著領回屍體。路旁停了生鏽的麵包車和轎車待命,上面繫了送葬隊伍的紅色緞帶。
“桑迪,你實在沒有必要跟著來。”賈斯丁說。
“當然有必要。”軍人之子以貴族的口氣說。
一群看來應該是醫療人員的人,身穿沾了泥巴的白色連身服,和警察七嘴八舌講話,站在門階上等著他們到來。他們的目的之一是要提供服務。有位名叫穆朗巴的警探自我介紹,面帶愉悅的笑容,與英國高階專員公署來的兩位貴賓握手。有位身穿黑色西裝的亞洲人自我介紹,他是外科醫生班達·辛格,有事儘管吩咐。他們一行人走在淚水滴啊滴的水泥走廊上,一路排著滿出來的垃圾桶,頭上則是水管,伴隨他們一直走下去。水管通往冰庫,伍德羅心想,不過冰庫由於停電沒有發揮作用,而停屍間也沒有發電機。班達醫生帶路,但是伍德羅其實自己也找得到。左轉的話,就聞不到臭味;右轉的話,氣味就更重。麻木不仁的那一面再度佔據全身。軍人的任務是勇往直前,而非感受氣氛。職責。為什麼她老是讓我想到職責兩字?他心想,會不會有什麼古老的迷信,讓想偷情的男人看著渴望物件的屍體時發生什麼事。班達醫生帶著他們走上一小段樓梯,走進一個不通風的接待廳,裡面充滿了死亡的惡臭。 。。
永恆的園丁 第一章(14)
他們前方有道緊閉的生鏽鐵門,班達以咄咄逼人的態度猛敲門,重心移往腳跟,敲了四五下,間隔彷彿在傳送什麼暗號。鐵門吱嘎開啟一點,裡面有三個年輕男子,蓬頭垢面,面帶愁容。不過一看到外科醫生班達,他們立刻後退,讓他側身而過,結果伍德羅被留在臭氣沖天的接待廳裡,被迫欣賞眼前的影像:貌似他學校宿舍房間的地方,停放著艾滋病患屍體,老少都有,了無生氣的屍體成雙擺在一床。床鋪間的地板上也放了屍體,有的穿了衣服,有的全身精光,朝天或是側身平放。有的雙膝屈起,做無謂的自我保護狀,下巴則往後仰,以示抗議。在這些屍體上方是大批蒼蠅形成的薄霧,搖擺不定、混沌不明,以單一音符打著鼾。
在“宿舍”中間,有張家庭主婦的熨衣板放在兩床中間的走道上,下面還有滾輪。熨衣板上擺了有如北極冰山似的屍布,從中伸出兩根巨大的半人類腳丫子,讓伍德羅想起去年聖誕節他和格洛麗亞送給兒子哈利的鴨腳形臥室拖鞋。一隻手不知為何竟然能伸出屍布停留在外面,手指上覆蓋了一層黑血,在關節部位最厚。指尖呈現如玉石般的藍綠色。動動想像力嘛,主任,天氣這麼熱,屍體會有什麼反應,你應該清楚才對。
“賈斯丁·奎爾先生,請指認。”班達·辛格醫生點名。中氣十足得有如皇室接待貴賓的典禮司儀。
“我跟你一起去。”伍德羅喃喃說。賈斯丁站在他身邊,兩人勇敢向前走,這時班達醫生正好拉下屍布,露出特莎的頭,狀極惡心,下巴到頭頂綁著汙穢的布條,延伸繞過喉嚨,位置是她以前掛著項鍊的地方。伍德羅像是個溺水的人,最後一次浮上水面,胡亂看了其他部位一眼:殯儀館人員將她的黑髮梳好,固定在頭頂。她的臉頰鼓起,宛若天使正鼓頰吐氣造風。她的雙眼緊閉,眉毛揚起,嘴巴張開,伸舌表示不敢置信,黑血在裡面凝結成硬塊,彷彿牙齒在一口氣之間全被拔光。你?兇手下手的時候她迷糊地吹著氣,嘴巴停留在一字形。你?只是,她講話的物件是誰?緊閉的白色眼皮之下的眼珠,當時是在對誰送秋波?
“先生,這位女士您認識嗎?”穆朗巴警探細心詢問賈斯丁。
“對。對,我認識。謝謝你。”賈斯丁回答,每個字在說出口前都經過細心推敲,“她是我妻子特莎。桑迪,我們得料理後事了。她一定希望儘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