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從前那些瑣碎而平凡的片段,那些久遠而模糊的往事,全都像春江怒潮似的席捲心頭,將他淹溺得透不過氣。
“陛下!陛下!”“姑姑!”旁邊的人越圍越多,聲浪洶洶,一時分不清他們是誰,又在呼喚著誰。然而對於自己,她又究竟是誰呢?是曾經的敵人,很久的朋友,還是永遠也分不清界限的紅顏知己?
夜風日子嘯,她的手越來越冰冷,漫天飛鳥盤旋,依舊絡繹不絕地衝落海面,激撞起赤豔的火光。
他忽然想起了某年某月,春日黃昏。他和她並坐在東海的礁石上,看著一隻海鳥環繞著另一隻海鳥的屍體飛翔,啼鳴得那麼悲愴,她轉過頭,婿然一笑,說,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偶爾想起我?他那時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底裡卻在想著崑崙山上的那個姑娘。
而此刻,想到這些,他卻像被什麼緊緊掐住了咽喉,胸膺若堵,熱淚湧眩,多麼想能回到那年那月的那個黃昏,對她說,是的,我會一直想起你,到老到死,永誌不忘。
第十九章 天帝山盟(1、2)
天藍如海,雪嶺巍峨連綿,在夕陽照耀下,如金山璀璨,那最為高峻雄偉的主峰上,雲霧茫茫遮頂,偶爾狂風鼓卷,雲開霧散,露出一自尖矗的冰峰,旋即又被雲海滾滾淹沒。
雪山腳下,大河滔滔,兩岸碧野連綿,花海如錦,一群白色的牛羊在洶洶起伏的草浪中徐徐穿行。
湍急的河水激撞著石岸,回湧怒吼,轟鳴陣陣。那歧獸從河中抬起頭來,笨拙滴甩動著身子,水珠紛揚,拋灑在流沙仙子飛揚的裙襬與赤足上。
洛姬雅騎乘其上,恍然不覺,妙目痴痴地凝望著那雲橫霧繞的雪峰,淚水盈盈,悲喜填膺。狂風吹來,細辮飛舞,黃裳起伏,絢麗的落花繽紛地捲過她的四周,方甫沾落衣襟,又被洶湧的怒河衝卷其中,跌宕不知所蹤。
“西嶺千秋雪,東風一日花,春光無限好,何故傍晚霞?”
那年春天靈山別後,她回到這天帝峰,上上下下尋了七日,卻找不見神農,只看見他這冰壁上所刻的這四句話,她冰雪聰明,又豈會讀不出這歌中的以為?知他故意避開自己,傷心悽婉之餘,又在那四句詩前各添兩字,變作了“雲隨西嶺千秋雪,蝶舞東風一日花,既知春光無限好,管他何故傍晚霞?”
如今冰川依舊,故人已非,縱有春色無限好,更與何人銷!想到這裡,更是心如刀絞,說不出的蒼涼落寞。
忽聽北岸傳來一聲清寒的號角。轉眸望去,長草連天搖曳,一片清澈澄靜地湖水倒映著那藍天白雲,燦燦金山,宛如明鏡。四周星羅棋佈地環繞著百餘座金黃色的木屋,炊煙裊裊赤、黃、青、黑、白五色旗幟獵獵招展,隱約可以瞧見穿行不絕的人影。
幾名土族衛士騎著雪鷲低略而至,眼見是這妖女。紛紛抱拳行禮,道:“不知仙子芳架,有失遠迎。萬請恕罪。”
流沙仙子俏臉驀地一陣暈紅,格格大笑道:“什麼時候連天帝山也變成黃帝疆土了?我來不來得這裡,還需你們批准麼?”那歧獸嘶鳴衝起,嚇得眾雪鷲驚啼飛散。
土族眾衛兵原只想敷衍客套,不想卻莫名觸了她的逆鱗。見她眼中殺機驟起,臉色微變,紛紛駕鳥朝後退去,獨有一個年輕氣盛的衛士忍不住怒到:“妖女,莫說天帝山。你連息壤也敢偷,天下還有什麼你不敢做的事?”
洛姬雅以炎火流沙助蚩尤、烈炎大破十萬赤帝軍之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盡知,各族對這蠱毒無雙、心狠手辣的女魔頭原就十分顧忌。見她竟能造出如此讓三軍辟易的兇器,無不聳然震動。更添厭畏之意。
卻不知那息壤乃是當年封鎮公孫嬰候母子時,黃帝獻與神農之物。殘餘地三兩息壤存於神帝苑中,被流沙仙子無意中瞧見,收為己用,又混以紫火冰晶、西海流砂,這才得以製造出無堅不摧的火沙來。
流沙仙子自是懶得與他們辯解,笑吟吟地道:“既知我膽大妄為,還不快快滾開?”話音未落,那年輕衛士嘴唇、舌頭突然黑紫腫脹,奇癢攻心,嘶聲慘叫,雙手狂亂地抓撓著,從雪鷲上翻身摔落,遍地打滾。
流沙仙子格格脆笑,悲怒少消,騎著那歧獸不急不緩地朝著那片木屋走去。眾人大駭,競相避退開來。
自大荒元年以來,每隔六載,七月初七,五族帝、女、神、候齊聚天帝山下,由神帝調停解決各族糾紛、戰事。與崑崙蟠桃會不同,五帝會盟極為肅嚴簡練,沒有歌舞酒宴,更無***調笑,通常當日黃昏,各族帝侯畢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