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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部分

人的補白,笑是妓女的補白,伸展雙手頻頻揮動是教皇的補白,衣服化妝是明星的補白。

所以說,補白是文明的象徵。一個人的生活裡假如沒有補白,這個人一定不是一個快樂的人。因為,為了不使自己的理想落空,為了不致徹底暴露自己的短處,每個人都要學習怎麼去給自己生命裡的空白填補些東西。所以說……寫到這裡,算算字數,覺得“補白”有餘,而去“證果”之道遠矣哉,不如擲筆。□

資江船伕曲

《春風》

廖靜仁

資江,灘多浪急,全長614公里,流經邵陽、新化、安化、桃江、益陽等縣城,從臨淄口與湘江合併,然後注入洞庭……我家就住在資江中游北岸,屬於安化境內。全家人的生活來源,一半靠山,一半靠水。家中除了有幾分田地外,還有一個水船,一年裡,要趁農閒跑好幾趟長途。那又大多是裝了山藥及棕桐之類的特產,運往益陽換幾個零花錢回來。儘管,那句“水上走,銀水流”的民謠,一代復一代流傳,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回事。我們家裡很窮。兒時,我常隨父母親在資水上走,但最遠的長途也只不過是益陽。過洞庭、入長江要有上好的木船,風暴說來就來,時刻都有可能把條破船顛個稀巴爛。

選擇了一個朗朗晴日,我們的船又要啟航了,父親又叉著兩腿,鐵塔般立在後艄掌舵;船頭,母親把手中竹篙嗖地射向江岸,隨著一聲“依喲嗬”的船伕號子喊響,我們家屋後那座巍巍青山,便退成隱隱的剪影了。

我們又要到益陽送貨去。

那是一船藥材。是父親進山中老林採挖來的。回到家裡時,他那套被柴棍和刺條劃破得百孔千瘡了的衣服,讓血與汁染得又紫又烏真是難看極了。手、腳張開著娃娃口,積淤在傷口裡的血,已經結成黑紅的硬殼了。然而,他那如青銅鑄成的臉膛上,卻輝映著難得的滿足和欣喜的光亮。說是把這船藥材換錢後,便可以請來船木匠修補這與浪搏鬥了數十載的木船了。那神情,就彷彿修補一新的木船已泊在他的瞳仁裡,就彷彿他已經手操舵柄駕著船行駛在浩淼的洞庭抑或奔騰的長江……然而那又畢竟只是我父親的夢想。

從我們家門口到益陽大碼頭,足足有整條資江一半的里程,要過七七——四十九灘。灘多浪急,險象叢生。更何況我們這條船已經是破爛不堪呢!它的淡黃色的油漆褪盡了,船梁與船板相銜接的地方,桐油灰槳也已經脫落,有些地方還露出了鏽跡斑斑的船釘……船過烏鴉嘴,便接近“滿天星”了。果真如繁星般密佈的明崖暗礁,陰陰森森地逼在眼前了。恰在這時,天色倏忽變暗了,濃黑的烏雲聚集著,越壓越低……父親的臉孔唰地鐵青。他從喉嚨裡道出一句粗野的話來:“日你孃的個疤子!”可話音未落,暴雨就鋪天蓋地潑了下來。真正是應驗了那句該死的民諺:“資江河裡有個鬼,三點麻雨漲大水,”滾滾洪濤傾刻就翻騰著捲來……我嚇得躲進了船倉,幼小的靈魂,就隨著波濤一同在顫抖。

這是一條長灘,而且又有著急彎,兩側呢,又被如星的礁崖挾持著,想停船靠岸是不可能的。但由於雨腳太密,在後艄掌舵的父親根本就無法辨別前面的吉凶禍福了。

——左!——左!——右!——再右!風如鞭,雨似劍,父親卻如同桅杆般屹立著,他一邊咕嚕咕嚕地灌著老白乾,一邊側耳辨聽。母親的指揮很是沉穩地操持著舵柄。就在即將穿過“滿天星”時,突然“咔哧——”一聲悶響,船身也隨著猛烈地抖了一下,那間作床鋪用處的後艙底板,已被礁崖穿了一個碗大的窟洞,江水如注,呼嘯著迸射進了船艙。我嚇得傻了眼,說時遲,那時快,父親飛起一腳把我挑開,毫不猶豫地把船上唯一的一床破棉絮捲成一團,嚴嚴地堵住了窟洞,隨即就雷吼般朝我喝道:“還想活就給我死死地坐著棉絮!”此時,船已進了崩洪灘的咽喉處,兩面懸崖壓得江面陡地窄了。灘嘯聲轟轟隆隆,彷彿千萬副石磨一齊在這江峽中碾過。只聽見整個船身都在咔吧咔吧地響,那床堵著船底窟洞的破棉絮,早已被噝噝噴湧的水柱衝開了……我的心猛然一跳,趕緊摟過棉絮,用整個身子向洞口撲去……但是,過失已無法彌補,由於水的衝勁增加,那窟洞越來越大了。我向父親投去恕罪的驚恐的目光,但父親根本就來不及注意我了。他在用全副精力操持著舵柄,而母親正把竹篙攥得嘰嘰作響,狠狠地對準迎面逼來的前方拐彎處的陡崖……這是一幅怎樣的驚心動魄的場景哪!激流挾著颶風,呼嘯著向鐵青色的陡崖撞去,陡崖是雷打不動的,一個又一個浪濤全都被它掉成細碎的水沫……悲劇終於發生了: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