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還是作美,篝火宴的時候不見雪霰,這場宴會結束沒多久,又下了場雪。
但負手站立在冬樹下的男人卻僅著一身銀白雪袍,衣履單薄。
這裡已經是獵區極深的地方,再往下少許便是冬樹林最深處,雪銀的洞穴便隱匿在那林鬱雪厚的地方。
景清到底沒能捉到雪銀,那東西的速度太快,要生拆無暇皮毛作大衣,最好不射死……男人淡淡想,一會,將事情都說清,他便親自去捉。
這事今晚不做,便再沒時間了,後天便拔師回朝,時間緊迫。而明晚的部署,不論對賢王、太子還是他來說,都是極重要的時刻。
他抿了抿唇,那雙深黑犀銳的眸在濃黑的夜林裡,爍爍而曜,一如冬季深林裡的野獸。
讓腦裡再次勾勒了一遍那個大膽的主意,他沉思著,下意識撫住腰間的玉笛,突然就想起那天的戲謔。
——北地夷女倒是有副好嗓子,夷女粗鄙,不通樂器吧,爺教你笛子,怎麼樣?
那個夷女當時心裡在笑罷,哼……
從沒在思考江山之事的時候被其他須事插亙進去……他心裡一沉,突聽得老鐵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爺,清苓姑娘到了。”
他冷冷一笑,到的怕不只她一個罷,數十尺外,雖然來人步履甚輕,但以他的耳力還是聽出聲音不少。
他也沒說什麼,回過身去,老鐵早已退到深遠處。
沈清苓還是作方鏡的打扮,只是頭上戴了氅子蓋帽,略有些行色匆匆之色。她微垂著眼瞼,聲音淡淡,“我原以為……你今晚會讓老鐵送信給我,讓我不用過來了。”
“哦,為什麼?”他倚到一株冬樹上,似饒有興味的反問。
沈清苓聞言,猛地抬起頭來,咬牙冷笑道:“上官驚鴻,你何必明知故問?”
睿王抬手拂掉肩上的雪,沒有答話。
“溫香軟玉在手,何妨是那麼個驚才絕豔的女人?”沈清苓本低低笑說著,這時驀然一怔,隨著他輕輕拍打著,他肩上的雪簌簌跌了下來。
他……等她很久了吧。
就在她怔默間,睿王從她身邊走過,他笑著說,聲色裡卻抿滿嘲誚。
“沈清苓,莫拿翹楚來說事,論才,郎霖鈴便不如她嗎,你沈小姐也不如她嗎?各有所長罷,除非……她是你這次拒絕我的藉口。怎麼,我給你這麼多時間考慮,便是讓你今晚將五哥他們一個個通知過來當說客嗎?”
“你怎麼知道他們過了來?”沈清苓一驚,彷彿突然被什麼刺到了,微微顫了一下,想也沒想便喊住了他,“你要去哪裡?”
睿王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今晚我過來,本來只是要聽你沈清苓的答案,你讓五哥他們過來替你說話,那我留在這裡有甚意思!”
沈清苓這時卻慢慢轉憂為喜,緊蹙著的眉也慢慢開啟……剛才的一番對話,他似乎確實還沒將翹楚放在心裡。
今晚之後,她明白,她絕不能對翹楚掉以輕心,一為那首曲子的秘密,究竟是常妃還是翹楚,二為上官驚鴻的心思……她不能讓翹楚進到他心裡去。
是的,寧王等人便在不遠的地方,她是想讓他們相幫,勸服上官驚鴻。
上官驚鴻還不知道,若他知道她的答案,他將會如何的高興?她要告訴他,她願意當他的女人。
在她離開之前,她為什麼不能也擁有他呢,她以前怕日後自己會痛苦,不會的,到她離開的時候,她便可以和那個人在一起了。
她曾告訴過上官驚鴻,那人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實際上,她不屬於這個世界,而那個人現在不在這個世界裡,他似乎不可能是他的政敵,但他卻是上官驚鴻的……對頭。
但那個人曾和她說過,不管她在這個世界裡做什麼事情,都是被允許的。
因為,最後他們會在一起,過程不重要。
那她和上官驚鴻相愛甚至成婚為什麼不行?
她為什麼不能同時愛他們?
最後,她能和那個人在一起就好,而現在她就和上官驚鴻在一起,他們能在一起很久,她將來會成為他寵冠六宮的人。
會的。
當然,這些她不能告訴他。
她只要告訴他,她的決定就好,還有讓寧王他們勸服他,讓她繼續留在太子身邊一段時間。
上官驚鴻曾說,他無需她助他,不,她怎能比不過翹楚!她要留在太子身邊,幫他做一件大事,讓他明白,只有她才配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