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得到日本即將入侵的情報,對於文化落後的蕞爾小國,竟敢動高度文化大國的腦筋,感到不能置信。為慎重起見,一五九O年,特地派遣一個代表團前往日本訪問,調查日本入侵的可能性。代表團於翌年(一五九一)返國,提出兩份內容恰恰相反的報告,團長黃允吉認為日本一定會有軍事行動,副團長金誠一則認為冷戰有可能,熱戰絕不可能。朝鮮國王李(日公)問二人對豐臣秀吉的印象,黃九吉說:“光采煥發,具有膽略。”金誠一說:“雙眼像老鼠一樣,毫無威嚴。”
——判斷,是人類最高智慧的表現。判斷如果錯誤,就必須付出判斷錯誤的代價,小焉者是個人的失敗,大焉者是國家受到傷害,甚至滅亡。對同一現象,竟產生兩種完全不同的判斷(事實上有時候還產生兩種以上完全不同的判斷),跟當事人的智慧見解,生活體驗,以及心理背景,有密切關係。
朝鮮政府經過研究之後,決定採信副團長金誠一的判斷。那時朝鮮的李王朝跟中國的明王朝是一丘之貉,同樣的腐敗渾噩,他們不願意受到攻擊,所以不相信會受到攻擊。
第二年卜五九二),豐臣秀吉統率海陸軍十五萬人,渡過對馬海峽,在朝鮮半島的釜山城登陸。朝鮮不堪一擊,日軍長驅直入,抵達首都王京(漢城)。王京陷落,國王李(日公)逃到北方的開京(開城)。開京又陷落,又逃到更北方的平壤。平壤又陷落,李(日公)於是逃到跟中國一水之隔,鴨綠江畔的義州。日本兵團自四月在釜山發動攻擊,到六月奪取平壤,只不過三個月時間,朝鮮全國八省(道),全部失守,只剩下義州一個孤城。李(日公)向中國告急,他認為復國無望,請求舉族內遷。
中國這時正逢寧夏軍區(口孛)拜兵變,兵力集中在西疆,一時不能調遣。國防部長(兵部尚書)石星就派遣精通日本語文的沈惟敬,作為中國使節,前往日本佔領下的平壤,瞭解情況。沈惟敬到平壤後,日本大將小西行長表示:“日本無意跟中國為敵,我們願跟中國共同瓜分朝鮮,以大同江為界。中國如果同意的話,日本就撤出平壤,退到大同江以南。”沈惟敬回報,中國拒絕,認為必須維持朝鮮領土的完整與主權的獨立。這一年九月,(口孛)拜事件平息,中國大將李如松率援朝軍出發。
李如松於十二月渡過鴨綠江,跟國王李(日公)會合。明年(一五九三)正月,開始進攻,張居正整頓後的武裝部隊,仍有殘存的優良紀律和戰鬥力,日軍大敗。援朝軍追擊三百餘公里,克復平壤。再追擊一百五十餘公里,克復開京(開城)。日軍節節失利後,在王京(漢城)北十五公里碧蹄館,佈置埋伏,由間諜向李如松報告說:“日本人已放棄王京,向南逃竄。”李如松這時已經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十分驕傲。他輕騎急追,在碧蹄館陷入重圍,戰馬跌倒,他的頭部受傷,雖然援軍仍將日軍擊退,但損失慘重,銳氣已消。
然而,日本也無力反攻,而且鑑於平壤之敗,不敢固守後勤交通線有隨時被切斷危險的孤城,不久真的放棄王京(漢城),撤退到朝鮮半島南端最初登陸地的釜山。車臣秀吉返回日本,留下小西行長:等候命令。這時除了釜山一城外,朝鮮全國光復。如果換了有些大國,可能會趁此良機,把朝鮮一口併吞。然而中國卻命國王李(日公)不必內遷,還都王京(漢城),李(日公)像中了馬票一樣的大喜過望。
日本退守釜山後,中國援朝軍在外圍佈防。國防部長石星主張談判解決,國王李(日公)也向中國要求如此。這件艱難的工作由沈惟敬擔任,最後中國允諾加封豐臣秀吉為日本國王,並允許日本貿易,日本則允諾撤出釜山。一五九六年,中國派遣使節團前往豐臣秀吉所在地大阪(當時日本首都仍在京都),舉行冊封典禮,朝鮮也派一個代表團陪同觀禮。然而,日本的談判不過是一個騙局,豐臣秀吉需要時間重新集結兵力。我們一眼就可看出,他不能接受日本國王的封號(好像連精通日本語文的沈惟敬,也不知道日本還有一個高高在上的天皇)。於是等到中、朝兩國代表團抵達大皈之後,豐臣秀吉指摘兩國代表團的代表,官位太低,禮物也太薄,不但瞧不起日本,也瞧不起中國。一方面要求中國懲罰朝鮮,一方面在釜山發動第二次攻勢。
豐臣秀吉的背信,影響兩個人的生命,一是國防部長石星,一是和平使節沈惟敬,這兩位從事和解的人物,被勃然震怒的明政府皇帝朱翊鈞下獄處決。然後命楊鎬、邢玠兩位大將,分別圍堵。楊鎬是著名的債帥人物,他在釜山北方被日本的凌厲攻勢擊敗,死傷慘重,隻身逃脫。幸而邢玠終於擋住了日本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