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一側滑下,垂掛到地。
林、楊、楊、康,隨著譚嗣同的下跪,也頹唐地跪了下去。林旭嗚嗚地哭著,如一個受了很大委屈的小姑娘。康廣仁放聲大哭,邊哭邊用巴掌拍打刑臺。楊深秀雙手按地,一雙眼睛,還是往四下裡張望,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什麼。惟有劉光第劉大人昂首挺立,不肯下跪。趙甲盯著劉大人雙腳上的破靴子,怯怯地催促:“大人……即位吧……”
劉光第猛地圓睜了雙眼,逼視著端坐在執刑臺下的監刑官剛毅,用沙澀的聲音逼問:“為什麼不問便斬?!”
臺下的剛毅,不敢正視劉光第的目光,慌忙地把黑胖的臉扭到了一邊。
“為什麼不問便斬?國家還有沒有法度?”劉光第繼續追問。
“本官只知道奉命監斬,其它的事一概不知,請裴村兄諒解……”剛毅滿面尷尬地說。
跪在劉光第身邊的楊銳,伸手扯扯他的衣服,說:“裴村,裴村,事已如此,還有啥子好說嘛!跪下吧,遵旨吧!”
“大清朝啊!”劉光第長呼一聲,理理凌亂的衣衫,屈膝跪在了執刑臺上。
執刑臺下,一個站在監刑主官後邊的司事官員,高聲宣示:“謝老佛爺大恩!”
六君子中,只有林、楊、楊、康迷迷糊糊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而譚嗣同和劉光第則梗著脖子不肯磕頭。
司事官員高聲宣示:“犯官叩首謝皇上大恩!”
這一次,六君子一齊叩首。譚嗣同磕頭如搗蒜,邊磕邊淒涼大叫:“皇上,皇上啊!功虧一簣啊,皇上!”
劉光第的額頭撞擊得刑臺砰砰作響,兩行渾濁的淚水,掛在他枯瘦的臉上。
監刑官剛毅氣急敗壞地下令:“執刑!”
趙甲對著六君子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他低聲說:“這就送各位大人歸位。”
他提起一口氣,排除掉私心雜念,將全身的力氣和全部的心思,集中到右手腕子上。他感到,屠刀與人,已經融為一體。他往前跨了一步,伸出左手,攥住了劉光第的辮子梢。他把劉的頭儘量地往前牽引著,讓劉脖子上的面板抻得很緊。
憑著多年的經驗,他—眼就瞅準了劉脖子上那個走刀無礙的環節。他將身體轉向右側,正要讓刀隨身轉、輕輕地旋下劉的頭顱時,就聽到看客的隊伍裡一聲長嗥:“父親——”
只見一個身材瘦長、披頭散髮的青年,跌跌撞撞地撲了進來。趙甲在臂下的刀即將與劉的脖子接觸時,猛然地將刀收起。他的手腕,分明地感覺到了那柄急於飲血的“大將軍”下墜的力量。那位踉蹌著撲上來的青年,正是他幾年前在西直門外小廟裡見到過的劉大人的公子劉樸。一股被嚴肅的職業感情壓抑住、多年未曾體驗過的悲憫感情,水一樣從他的心頭漫過。從木呆中清醒過來的兵勇們,端著紅纓槍,亂哄哄地追上來。監刑官剛毅大人,惶惶張張地站起來,尖聲嘶叫著:“抓住他——抓住他——”他身後的侍衛們,拔刀出鞘,一擁而上。就在他們手中的刀槍即將傷及劉樸的身體時,他已經跪在地上,面對著剛毅,磕頭不止。
兵勇們愣住,傻傻地看著這個涕淚交流、滿面黃土的俊俏青年。他衷聲求告著:“大人,開恩吧……小的願替父親受刑……”
劉光第抬起頭,哽咽著說:“樸兒,你這個傻孩子……”
劉樸往前膝行幾步,仰望著臺上的父親,泣不成聲地說:“父親,讓孩兒替你死吧……”
“我的兒……”劉光第長嘆一聲,枯槁的臉上,五官痛苦地扭歪著,說,“為父死後,不必厚斂,親友賻贈,一文莫受。靈柩不必還鄉,就近尋地掩埋。
諸事完畢後,與你母親速回四川,切勿在京都淹留。我之子孫,可讀書明理,但切記不要應試做官。這是為父最後的囑託,你速速口去吧,不要在此亂我的心志。“
說完這席話,他便聞住眼睛,伸直脖子,對趙甲說,“老趙,動手吧,看在我們交好的分上,把活幹得利索點!”
趙甲眼窩子熱辣辣地,眼淚差點兒流出眼眶,他低聲道:“請大人放心。”
劉樸號啕著,膝行到剛毅馬前,哀求著:“大人……大人……讓我代父受刑吧……”
剛毅舉起施袖遮住面龐,道:“架出去吧!”
幾個兵勇上來,把哭得昏天黑地的劉樸拖到了一邊。
“執刑!”剛毅親自下令。
趙甲再次抓住劉光第的辮子根兒,低聲說:“大人,真的得罪了!”然後,他將身體閃電般地轉了半圈,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