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別說半條街。兩條街也賠出來了!還不是人家孤兒寡母好欺負,眼紅人家錢多,唉,老鄉,你見過這坑人的族親沒有?
這道不和諧的聲音夾雜在一群滿口文太太肚量大的交口稱讚中,剛起了兩句,後面的話便被忽然間嗡嗡的議論聲掩蓋過去了,讓文家人無法辨認到底是誰起的頭兒,懷疑帶點埋怨的目光掃過文太太,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停留太久。
這陣議論聲過後。本來心裡就不太自在的文家前後街鄰居們微微紅了臉,兩家店肆的老闆更是在鄉鄰們指責的目光中滿面羞紅,本來心裡就不自在。這時越發不知所措了。
以前啊還真沒見過,今兒的算是長見識了……不過,老鄉,我轉不過彎來,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兒。心裡清楚,嘴裡糊塗……金穗前面的人扭過頭來,半側著身子悄聲問黃老爹。
金穗忍俊,因為與事件關聯越大的人越往前站,黃老爹站的位置正好在文家鄰居和看熱鬧的百姓之間,所以。他的位置相當有利於引導觀眾的輿論。
黃老爹不屑地看了一眼儼然一副公正嚴明模樣的文家長者,同樣悄聲回答:我原不明白,今兒的親眼見著了。卻是明白了。這文家人鬥個蛐蛐兒、放條惡狗,有幾樁得罪了人,有幾樁鬧去衙門,誰有能耐擺平?文家多少代沒出個人才,這兩代才有個城裡第一糧商的文老太爺和文太太。所以啊,有能耐的文太太可不成了那個背黑鍋的冤大頭麼?
問話的人略想了想。還真是那麼回事兒,就是平常人家裡,父母也少有不偏心的,總要求寬裕點的兒子接濟窘迫的那個,但這種偏心放大到族裡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尤其是文家只剩了母女倆,在大家眼裡是弱勢群體,文科舉這回攤上的可是吃牢飯的官司,這種罪的爛攤子怎能還讓寡婦文太太去收拾?這可不是小打小鬧的鬥蛐蛐兒。
這人是文家后街的,家裡開著鋪子,因離文家遠,損失並不嚴重,忍不住順著思路嘟噥一句: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文家的男人都是吃軟飯的,要他們的錢,我還嫌晦氣呢!
這話說得不倫不類的,他旁邊的另一人見黃老爹說話有趣,豎著耳朵聽了聽,此時伸長脖子湊過來嗤笑:你拿的可不是文家男人的錢,還是文太太的錢。想不吃軟飯,待會兒你別領銀子啊?
接了黃老爹話的人便沉默不說話了,而黃老爹後面的鄉鄰們因不涉及到賠償的問題,膽子更大,有的直接高聲說:可勁兒欺負寡婦,算啥男人?拿女人的錢,那跟文家吃軟飯的男人有啥區別?
有不少損失不大的人家乾脆不要賠償了。
一個人這樣喊,文家族親可以當做沒聽見,可當有半數人的目光變得異樣起來,看著他們彷彿看著一群專打秋風的窮親戚,文家族親的臉掛不住了。
文太太的手又緊了一下,隨即鬆開了小丫鬟,雙手交疊自然垂下,手中的帕子服服帖帖地垂落,只偶爾隨著微涼的風翻起一角。
優雅尊貴的模樣落在文二老爺眼裡,他心裡狠狠刺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兒子入獄時吃了一頓殺威棒,兒子屁股開花的狼狽不堪與文太太依舊纖塵不染的樣子相比,讓他狠狠地痛了。
而文太太當時堅持不肯出錢通融獄卒,要給文科舉一個教訓的行為,讓文二老爺痛恨到極致,恨不得把文太太給逼到死角,方解他心頭之恨。
文二老爺上前一步,道:大伯,科舉是我兒子,如今他活著跟死了沒區別,我只當沒養過他。可科舉的事兒,原跟你老說好了,是要過繼到鳳秀家去的,我也一直把他當鳳秀家的少爺養著,要是當初沒你老那話兒,他又咋敢真當自己是少爺,在鳳秀家裡做出這樣的事兒來?
所以,科舉當時也就是嚇唬嚇唬小丫鬟們,只當在自己家胡鬧呢。而且,那些人不是我們文家人,他們哪裡曉得我們的艱難,他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咱們文家人多是世代耕讀的清白人家,就算一家出一點兒,咋也賠不出來兩條街啊!
說罷,文二老爺還特意看了文家大伯一眼。
文家大伯想起昨晚文二老爺連夜去他家裡說的那些話來:……早些年鬧饑荒,大堂哥的爹孃餓死了,大堂哥是靠著族裡有一口糧沒一口糧接濟撐活了一口氣。從那以後他做起了糧食買賣,當初就發誓說,他做糧商只為著一口氣,為著一口族人不會餓死的氣,但凡有他一口吃的,絕餓不著族人。
他在世的時候常常唸叨族人們的好,說要知恩圖報。可見,大堂哥掙下這樣一份家產原是為了族人,就是不曉得鳳秀那個短命的男人給他灌了啥**湯——好在老天有眼,收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