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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關文閉上眼,把已經看到的、聽到的內容全部回顧一遍,收藏進自己的腦子裡。彷彿一架注入了全新動力的宇宙飛船般,他覺得全身都充滿了莫名的力量,從未像現在這樣把藏地歷史看得通通透透。

“前輩,您還在嗎?”他試探著叫了一聲,但卻無人應答。

才旦達傑走進樹洞,撳亮了手電筒,向樹洞側面照著。

“大師,你在找什麼?”關文問。

才旦達傑不答,電筒光柱停住,牢牢地罩住了一小片佈滿了蜂巢一般狹小孔洞的樹幹,約有兩個巴掌大小。他用小刀把旁邊的樹皮慢慢剝開,露出了一隻已經乾癟的螢火蟲。因為年代久遠的遠緣故,螢火蟲的肢體已經處於嚴重的風化狀態,呈現出可怕的灰白色,只剩一隻前爪勾住樹縫,其餘指爪都殘破折斷了。可想而知,如果沒有樹皮遮擋風雨,螢火蟲只怕早就風化為粉末了。

“這就是樹大師的棲身之地,無論生前地位有多尊崇,軀殼泯滅後,靈魂不過是恆河一沙,一具小蟲的空殼就能裝得下。”才旦達傑的表情*肅穆,不見一絲笑容。真正的修行者之間彼此尊重,更何況,樹大師是高出他好幾代的前輩,更應謙恭卑微地執弟子禮。

其實,那螢火蟲只剩空殼一具,體內的脂膏都已經消弭,形如一座殘破小廟。

關文不禁長嘆,佛門之中,有“智慧愈高者姿態愈謙卑”的說法,樹大師的靈魂因為固守著除魔訊息而不能虹化逸去,遂把自己潛藏於最卑微之地,等待有緣人趕來相見。這種近乎絕望的付出,才是最值得後輩尊敬的。

死亡與虹化都很容易,只是一睜眼、一閉眼的過程,但長達兩百年的“留守”過程,卻是一種難以忍受的苦苦煎熬。更可怕的是,這種“留守”沒有明確截止日、目的地,可能有結局,也可能到了生命盡頭,仍然一無所得,百般遺憾地死去。如果沒有一往無前的奉獻精神,誰能熬過漫漫長夜?

就在螢火蟲上方未被剝離的另一塊樹皮上,一隻青灰色的螳螂保持著揮舞左前臂大刀奮力下斫的姿態。螳螂與螢火蟲相聚一尺,看這態勢,螳螂只需縱身下撲,就能準確地斫中螢火蟲的背部,一斬為二,分而食之。只可惜,螳螂亦遭風化,原本可能是碧綠色的身體化為殘舊不堪的青灰色,完好無缺的僅有那隻左前臂,另一臂加上腹部指爪、背部羽翼全都出現了程度不同的風化折墜。

“這種螳螂斫蟲的形勢已經保持了很多年——好像從我進寺就已經這樣了。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不知道螳螂因何沒有斬下那一刀,而是一直耽於等待,以至於連自己也逐漸風化了。誰若耽於等待,誰將不免失去,這樣的道理,在人的世界、佛的世界、昆蟲的世界完全一樣。我只知道,這是一種玄機暗藏的佈局,但如何解讀、如何破解呢?”才旦達傑握著小刀,漸漸陷入了無盡的沉思。

螳螂與昆蟲是無可非議的天敵,如果那一刀斫下去,樹大師的靈魂就失去了棲身之地,飄飄然不知所蹤。在人類看來平平無奇的一幕,對於蜷伏於蟲殼的樹大師而言,卻是生死攸關的存亡大事。

“在我看來,那一刀終究是要斫下去的,因為隨著螳螂風化程度的加劇,別的指爪勾不住樹皮,它將自由墜落,大刀肯定要斫在螢火蟲背上。到那時,樹大師的靈魂就不復存在了,就像藏傳佛教歷史上出現過的許許多多前輩一樣,盡全力護持佛法、領悟佛法、研究佛法,直至生命最後一刻。”才旦達傑陷入了極度的痛苦與惋惜之中。

其實,只需要伸手輕輕一捏,就能拿開螳螂或者捏碎它的大刀,把螢火蟲救出來,但那樣一來,就改變了生死、機緣、遇合、飲啄的自然結構,成了人為擾動歷史的罪人。歷史一變,今時今日的藏地風格也要跟著天下大動。這一切,唯有真正的智者才能領悟透徹,通曉其中複雜多變的利害關係。正因如此,才變得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無法在出手與不出手之間做出最終決斷。

關文明白這一點,所以能理解才旦達傑的痛苦。如果換成是自己,亦是騎虎難下,兩難抉擇。

東天漸白,夜霧將散,扎什倫布寺轉眼就要迎來新的一天。

“我們能做的,就是秉承樹大師的遺志,消滅大危機,解藏地的燃眉之急——”關文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關文,昨夜你獲得了什麼?”才旦達傑問。

關文沉思了幾分鐘,才慢慢回答:“樹大師的靈魂教導我,除魔勢在必行,如果任由羅剎魔女復活,則全世界生靈為之塗炭。除魔的法門,就在骷髏唐卡的藝術修行之中。可是,他沒有說出更多,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