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農民軍那裡,他並沒有受到優待。李自成責問他為什麼不去殉死,這個曾經“知恥”的狀元卻答道:“我正準備效力新朝,哪敢去死。”李自成手下大將劉宗敏指責其身為首輔而誤國,魏藻德為自己辯解:“我本是書生一個,根本不懂得政事,加上崇禎無道,所以才亡了國。”劉宗敏哪怕是個大老粗,聽了他這樣的話,也大怒說,你從一介書生到狀元,不到三年就做了宰相,崇禎哪點對不起你,你竟如此詆譭於他。說罷,命人掌其嘴數十下。
當時,農民軍還強迫那些投降的明臣交錢,魏藻德屬閣臣,不僅不能例外,還規定交錢不得少於十萬金。在酷刑之下,魏藻德拿出了白銀數萬兩,而當初倡議朝臣捐錢的時候他卻是一個子兒也不願掏。
惡人還得狠人治。魏藻德在被夾棍夾斷十指的威逼下雖拿出了數萬銀,但劉宗敏絕不相信一個內閣首輔僅有幾萬兩白銀,故而繼續用刑,據說魏藻德曾在獄中呼喊,之前沒有為主盡忠報效,至有今日,悔之晚矣!在經歷了五天五夜的酷刑後,魏藻德因腦裂死於獄中,結束了可恥的一生!
“崇公想是知道魏藻德的事的。此輩小人,當初拒絕明帝徵餉,就是為了保自家的財產,他們這幫人,以為只要投靠新主,財寶依舊可以傳家傍身,新朝依舊有他們的位子。平日裡他們空發言論,誤國禍民,待到國家破滅之日,便似狗一般向新主子搖尾乞憐,氣節尚不如青樓之歌姬!在他們心中,只有自己,哪有朝廷社稷?所謂‘江山代有惡人出,各苦蒼生數十年’,即此輩也!”林義哲正色道,“那王慶祺如此汙言謗毀,所為者何?上位邀寵也!蓋新君立,先皇皇后有孕在身,地位尷尬,若母子俱亡,則便無日後之‘爭國本’。他妄圖以此法置先皇皇后與死地,好得重賞,所幸聖明在上,立識其奸謀而誅之。此輩小人,為一己之私,不惜鋌而走險,害人性命,用心何其毒也!前明即亡於此輩之手,而今我大清,亦難保不被此輩禍害!”
聽了林義哲的話,崇綺的臉色漸漸由紅轉白,一雙拳頭也緊握了起來。
“崇公現下只恨那王慶祺,須不知,比王慶祺可恨者仍為數不少!”林義哲緊盯著崇綺的雙眼,道,“崇公可知,當年令尊賽老大人是因何下獄的?”
聽到林義哲提到父親賽尚阿的往事,崇綺的眼中登時怒焰升騰。
賽尚阿是著名的蒙古族大臣,也是咸豐皇帝的親信近臣,歷任內閣侍讀學士、頭等侍衛、哈密辦事大臣、都統、戶部尚書等職。因為辦事公允、認真負責,賽尚阿多次得到朝廷的嘉獎和提升。1851年(咸豐元年)春,賽尚阿授文華殿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管理戶部。這一年爆發了太平天國運動,聲勢日漸浩大。賽尚阿再次受命欽差大臣督師廣西,進剿太平軍。賽尚阿兩次受命欽差大臣,足以說明賽尚阿在清廷所受到的相當的重視了。
然而賽尚阿的老將出馬並沒有使清廷如釋重負,事實上太平軍的實力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賽尚阿幾經轉戰圍剿雖然小有收穫,但最終沒有挽回一敗塗地的命運,成為太平軍的手下敗將。太平軍勢如破竹,衝破清軍圍剿,從廣西進入湖南,隨著太平軍攻入長沙,並沿途吸收兵力五六萬人,大大增強了進攻的實力,使清廷極為惶恐且震怒。從此,賽尚阿走進了自己的悲劇命運。在言官的參劾下,他先是被摘去頂戴花翎,革職拿問,隨後即押解回京,定斬監候,籍沒家產。他的三個兒子也受株連,均被革職。崇綺就是在那時被革去了工部主事官銜。
賽尚阿本來因失職重罪被軍機處和刑部聯合判處了極刑,但在軍務緊急的用人之際而最終獲得釋放。後隨御前大臣僧格林沁辦理巡防事務。經過幾年的效力贖罪,1861年(咸豐十一年),賽尚阿被授正紅旗蒙古副都統。但再也未能進入中樞。
而今,賽尚阿已然是風燭殘年臥病在床,不能再為朝廷效力了。
對於父親受到的打擊,崇綺是有著切膚之痛的。
“當年兵敗,非是賽老大人才具不足,指揮失當,而是兵力單弱,難有作為,那班書生空喊進剿,臨事卻無一人敢挺身而出,只知妄言詬詈,以圖卸責!”林義哲道,“須知是誰保舉賽老大人帶兵的?兵敗後又是誰落井下石的?不都是一輩人麼?”
“鯤宇說的是……”崇綺狠狠的一拳捶在了桌上,震得幾個杯盤在桌上跳了起來。
“恨不能盡誅此輩!”崇綺咬牙切齒的說道。
聽到崇綺的話,林義哲知道他的目的已然達到,便適時的止住了話頭,避免崇綺受的刺激過於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