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臨春下了一子,終於抬起眼,瞧向她。
她又嘻嘻一笑,跟著下子。
“你拿到幾枚銅板了?”
她眼珠骨溜溜地轉著,把青穗舉得高高的,讓他看見上頭繫著四枚銅板。
“真了不起。”他眼裡有笑,自腰間取出一對胖耳環。“自該獎賞。”
她面色一喜,連忙接過。毛絨絨的白球耳環,上頭鑲著珍珠,她嘿嘿笑道:“我要是成不了雲家莊主子,你可別笑我。”
“有什麼好笑的?”他不以為意。
是沒什麼好笑的啦。現在她有四枚銅板,最多以後成為金算盤的助手或手下,矮他一截,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而已啦。
這個傅臨春,是她兩年前在分莊遇見的,他氣質高雅,全身溫暖,很像是她爹孃,如果能跟他一塊過除夕,想必就像往年跟爹孃過一樣。思及此,她面色赤紅,她年紀還小兒,卻已經開始覺得,就這樣跟傅臨春下著一輩子棋也不錯。這種話說出來,可能要被這傢伙罵不知羞吧。
何況,舅舅說她市井氣重,像他這麼高雅的人,可能……不想了不想了,她笑容滿面,移到他的身邊,道:“傅臨春,你替我戴耳環好不好?”
“好啊。”他微笑著。
她髮絲撩到耳後,臉紅著。他老說好啊好啊,是一個很懶散的好人,再這樣下去,說不得哪天有個姑娘跟他說“娶我吧”,他也會說“好啊”。
他的鼻息接近她,她耳根也紅了。“你真的很香呢……”她咕噥。早知如此,昨天她去洗澡也弄香噴噴,變成一個市井小春天也不錯。
“天生的,倒也沒辦法。”他道,俯著頭,輕柔地替她戴上。毛絨絨的球環在她頰面蹭著,讓她孩子氣的臉看起來很可愛。
可愛?他動作一頓,又笑著替她戴上另一頭。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她鼓起勇氣,趁著他在替她戴左耳的胖耳環時,她大聲說道:“傅臨春,你真像我爹孃,我喜歡你!”
身邊的人,再頓。
她心跳停止。
香氣依舊,他那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你今年幾歲了?”
“十五啦!”年底就要選金算盤了,他應該知道才對。金算盤是雲家莊主子之一,卻是最後出線的,她一點也不緊張,該她的就她的;不該她的,混吃等死也不錯,就是有點小遺憾。如果以後她成為小嘍囉,怕少有機會再見他了。
“你還太小了點。”
這答案她不意外。她年紀小、市井氣重,春香公子傅臨春是何等人物,她是高攀不上的。可是,有喜歡就要說,是她的宗旨,她喜歡傅臨春喜歡傅臨春……
“但,你是跟我下了兩年棋,卻沒打退堂鼓的人。”他聲音忽柔,又笑:“不管贏不贏,我都陪你過除夕吧。”
她眼一亮,撫掌道:“一言既出!”
他難得哈哈笑道:“駟馬難追。”
她細長的眼兒,不住地望著他開懷的笑容。
他自在接受她傻傻的凝視,輕聲道:“將來你要再這樣看我,那在一塊,也是不錯。”
他的聲音,過於低微,她聽不真切,但喜悅染滿全身,認真與他對弈。她忍著撓臉、蹺腳等不雅動作,耐心等著他下子。
她完全可以理解沒人陪他下棋,因為他沉思的時間過長,有好幾次她都在打盹了,他才下一子,下了也就算了,偏偏這人還常輸,那實在令人無言以對。
雖然如此,她還是非常喜歡與他下棋的。她笑嘻嘻地撫著毛絨絨的耳環,他為人高雅,一定不知市井間送耳環的意義。沒關係,這次是獎賞,下次說不得就是定情物了。
有弟子捧著溫茶,進亭道:“春香公子,請喝茶。”
她還在觀察棋局。咦,真奇怪,他是不是偷吃子了?為什麼少了好幾顆?這樣說起來,以前下棋時,也時常丟子,一定有鬼!
“嗯?”傅臨春揚眉,在轉向那弟子時,面色清恬。“哪來的人?不是咱們莊裡的人,這樣擅入,豈不找死?”
那弟子猛地抬頭,結結巴巴:“春香公子,我剛入莊……”
“入雲家莊的都該是身家清白,你在江湖史上名聲不算好,怎會入莊?”傅臨春慢條斯理道。
那弟子心一跳,自己明明在江湖史上只有一筆,傅臨春怎會記住?他心虛,轉身就跑。
傅臨春身形疾快掠過他,白子彈破他的衣衫,露出臂膀上的老鷹紅痣。
“果然是血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