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不見阿緋身影。
風起時禪機正入定,不知是深夜秋風擾亂了思緒還是雨落時驚擾了神識。他一夜未睡,秋雨淅瀝,將窗外花葉打得啪啦作響。他起身開了窗子,寒風夾著溼氣撲來,一身寒意將混沌的思緒驚散。
禪機習慣性地捻動佛珠,卻忽覺手中空空。這才想起,他早已將佛珠贈與了阿緋。
白衣僧人,目光清淡。他抬頭,仰望那無根之水自天上來,卻不自覺地想阿緋應該早已入眠。不知今夜是否又從夢中驚醒。
思及此,禪機卻又將目光收回,他閉起眼睛。
誰能理解一顆佛心在紅塵中的掙扎。
一夜秋雨,清晨不停。若不是唐萬山提起,丞相府中的人都不會發現少了一個人。
“唐緋呢?”
“誰知道?”
阿緋不見了,一夜未歸。
直到晌午,依舊不見她出現。府中有人看見她曾與禪機在一起,唐萬山沉思片刻,“去太師府問問。”
禪機得知阿緋失蹤時,面色失衡。
怎麼可能?昨日,他明明親眼看著她進了丞相府。況且,以她性子,她斷然不是那種耍脾氣鬧失蹤的人。
嶽君成眨著桃花眼,“大哥,不出去找找?”
話音才落,嶽君成只覺眼前一花。白影閃過,禪機早已急急走出很遠。
嶽君成眼睛一瞪,“哎大哥——你等等我。”
於是,在嶽君成的招呼下太師府上到守衛下到僕從,統統出門找人。
有僕人問,“二公子,他丞相府的小姐丟了,自己不急,怎的咱們太師府反倒急吼吼地找人?”
嶽君成摸著下巴,“因為咱們太師府差不多要辦喜事了。”
想想真是太好了,老大成了親,爹孃暫時就能消停會兒,不會逼著他娶親了。盛都有那麼大一片森林,他還想多玩兩年。
嶽君成忽然想起來什麼,“大哥!傘!”
禪機走的很急,秋雨不疾,透進衣裡卻寒如刺骨。僧衣溼,禪機卻渾然不覺,入了葫蘆肚衚衕,宅院在望。
“嘭——”
門扉被大力推開。
“阿緋——”
門沒有關,如蓋枇杷雨中搖曳。
回應他的只是,院中秋雨掃落葉。僧衣袍角翻飛,禪機疾步入屋中,“阿緋——”
只有方津津的靈位安靜地立在那裡,被人換上了新鮮的水果貢品。
禪機長眉緊蹙,她來過。
禪機步步後退,來過之後她又去了哪裡?
他看著這四壁,想要找到一線她留下的痕跡,可是沒有。阿緋自棺中醒來便一直與他在一起,從未不聲不響地消失過。
“大哥——”
君成一手舉著傘,一手撩著錦袍,“大哥,有訊息了!”
禪機猛然回頭,“阿緋在哪兒?”
“更夫夜裡見過一個女人行色匆匆,往石泉方向去了,看他描述,應該就是唐緋。哎,哥——”
嶽君成嫌棄腳下泥水,一腳跳一個坑,“哎喲我的新鞋。你別跑那麼快,知道石泉在哪兒嗎?”
禪機渾身溼透,雨水打溼了睫毛以致視線模糊。雪色僧鞋沾滿了泥汙,這些他都不顧。阿緋無緣無故去石泉做什麼?
石泉並非一汪泉,而是一片嶙峋怪異的石林。石林自來就有石鬼傳說,幾乎每年都會有人在那裡出事,所以如今鮮少有人進去。
放眼望去,低低矮矮的石林被雨水沖刷地雪亮,磨平了稜角的石頭黑白相間。禪機入石泉,他在雨中喚阿緋。
除了雨聲,並沒有任何回應。
禪機在石泉中不知走了多久,手腳冰冷得幾乎失去知覺,“阿緋。。。。”
就在禪機的擔心被無限擴大的時候,圓石背後露出一片雪白裙角。
禪機幾乎踉蹌,“阿緋——”
阿緋倒在石後,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釵環灑落,長髮鋪在石面上,被雨水一遍遍洗刷。而手中,緊握著那串佛珠。
禪機急忙將她抱起,她不言不語地躺在禪機懷中,雙目緊閉,血色盡失,就像當初他在飛瀑潭發現她時一樣。
禪機的手在發抖,內心的恐慌無以言表。他聲聲喚著阿緋,不敢相信內心的猜想。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微顫著摸上她的手腕。
末了,禪機垂下頭去,他緊閉著雙眼,一遍遍念著,“幸好,幸好。。。。”
他緊緊地貼著阿緋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