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的憂傷和淡淡的羨慕,她就會慢慢感覺到,在教導自己如何緊握住程名振的心時,柳兒其實早已經把她本人帶了進去。
她只是藉助了杜鵑的眼睛,去看那個曾經讓自己在寒夜中感到溫暖的少年。藉著別人的手,去撫摸自己想要撫摸的胸口。她用別人的心臟去貼近自己想要貼近的心臟,在別人的歡笑中歡笑,在別人的憂傷中,慢慢流乾自己的眼淚。
但是,這一刻的杜鵑,也只有十六歲。
與程名振一樣,自以為自己非常聰明,其實對很多該懂的東西卻一無所知。
注1:木弁,即木製的束髮窄冠。戲曲裡邊小帥哥羅成頭上戴的那種。原為大戶人家未成年的男孩子專用。
第三章 折柳 (三 中)
無論如何,能使鉅鹿澤中誰也惹不起的玉面羅剎突然變得有了幾分女人氣,哪怕只是寸毫之末般大小的一點點,已經讓張家軍的老少爺們兒們扶額驚歎。根據一路上的觀察,大夥很快就總結出幾條經驗,杜鵑不是沒有女人氣,而是她只肯把女人氣散發在迫切需要的地方,比如說寨主夫人柳兒那裡,程名振身旁小部分時間,還有程名振的孃親附近。特別是第三個地方,從館陶縣出發一直到大隊人馬進入鉅鹿澤,凡是載著程母馬車所過之處,杜鵑都乖巧的像個剛出窩的小貓。非但不再動輒把皮鞭甩得“啪啪”作響,甚至連大聲說話都不敢,胯下桃花驄也是低著頭一溜兒小碎步,比背上的主人還文靜。
“阿彌陀佛,這就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見杜鵑終於有了人收拾,大當家張金稱也喜歡得直唸佛。內心之中,他把絕大部分功勞都歸在了新納的小妾柳兒頭上。愈發覺得當初自己把她帶出館陶來是個聰明無比的決定。而柳兒的好處還不僅僅在待人接物方面,寨子中許多張金稱都頭疼的瑣碎事,只要私下裡跟她唸叨唸叨,她總能分析出其中關鍵所在。第二天張大當家順著這些關鍵點向下捋,十有**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白天的雜事處理得輕鬆,到了晚上張金稱的剩餘精力也比先前多出許多。無論他有何所求,柳兒都是曲意逢迎,百依百順。漸漸的,這大當家當得也多了幾分滋潤。每每燈下相看,不由得生出無限感慨,“要是我早些時候遇到你就好了,也不至於一直窩在這破水窪子中難以出頭!”
每到這時,柳兒從不居功。撐起殘潮未褪的瓜子臉,眯縫著一雙杏眼說道:“妾身覺得這鉅鹿澤挺好的。沒有人橫行霸道,也不用繳那些苛捐雜稅。每天只管在水上玩玩冰車,玩累了還可以到冰窟窿旁看人釣魚。不用再為錢煩惱,也不用為升不了官發愁。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妾身先前想求還求不來呢?大當家怎麼老說它破!”
“那是你來的日子短,還沒住厭煩!”雖然聽出對方的話裡有蓄意討好的味道,張大當家還是心裡湧出了幾分自豪。以往搶來的那些女人,要麼怕他怕得要死,要麼恨他恨得要死,還沒有一個像柳兒這樣,全心全意地佩服他,稱讚他,把他當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哪怕只是一個人眼裡的英雄,那目光也令人身體裡充滿了活力。總覺得無論前路有多少風波,自己都可以仰首走過。
“這都是大當家辛苦打下來的基業,妾身怎麼會厭煩呢?”耳畔的話語宛若吟唱,呼吸也帶上了濃濃的酒意。
張金稱很快沉醉在如蘭般的呼吸中,將女人緊緊地樓在胸口,低聲許諾,“你不嫌棄就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直憋在這裡!”
不讓女人一直憋在鉅鹿澤中,他就必須改變原來過一天算一天的生活方式。柳兒只看到了,或者說她假裝只看到了澤地裡邊愜意的一面。但張金稱心裡自己明白,他這份基業到底能撐得住幾斤幾兩。單論規模,他麾下的部眾有十好幾萬。但其中七成以上是無法上戰場的老弱病殘。剩餘的三成,也不是他隨便一聲令下,便願意生死相隨的。澤地裡還有很大一部分只求避過亂世、不思進取的破落戶。每次隨軍出征,這些傢伙總是衝鋒在後,撤退在前。輪到分戰利品,卻是一點兒也不肯少拿!
即便不在戰時,幾個當家人面臨的麻煩一樣不少。都淪落到做土匪的份兒上了,弟兄們自然不會再有太多的廉恥之心。所以,在這裡的人丟失些什麼東西簡直是家常便飯。有時候出門料理自己家門口的那塊菜地,你彎下腰捉個蟲子的功夫,待再直起腰來,身邊的鋤頭卻已經不翼而飛了。偷走了它的也許就是左鄰右舍,也許是昨天晚上還一起喝過酒,拍肩膀稱過兄弟的同營夥伴。你要能在第一時間將“竊賊”抓住,那算你有本事。但也別覺得抓了個人贓俱獲就理直氣壯。澤地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