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對他來說,重要的不是這些。
“他在哪裡?”
慕寒如同看到了救星,引原縱進帳。指著床上蒼白的人,“情況很壞。”
“有多壞?”
“你爬出來了,搞不好他要下去了……”慕寒難過,老天爺折騰這對苦命的人,一個死了又活,一個活了又死,什麼時候能團團圓圓,平平安安在一起?
原縱的目光順著移過去,定在燕領憔悴的臉上。心上有把刀在研磨,一個月不見,他的玉樹風華的人,竟被折磨成了那樣。不是風沙,眉宇間的愁蹙卻比沙更粗礪、不是霜雪,臉上凹陷的滄桑卻比雪更蒼白。京華中相逢而笑的翩然公子,遠得看不出一點痕跡。
他的逢空,怎麼變成了那樣?
原縱抱著他,涓涓內力捂暖了冰冷的身子,他把頭挨在燕領的肩上,蹭得柔軟的肩膊晃動。那麼輕,都感覺不出他比棉被重多少。
“不打擾你們了。”慕寒嘆息而出。
“等等,燕大將軍託我把信交給你。”原縱遞了一張紙給慕寒,他差點沒又昏過去。原縱真的是從地下爬出來的吧,怎麼連死去的燕梁的信都有。
“燕大將軍也沒死。”
慕寒異常艱難地消化這個訊息,表情漸漸從震驚轉為狂喜,迫不及待地展開信,臉色卻一分分蒼白下去。
“少林大師給大將軍治了下外傷,他急著回京城。吩咐你的事,很急吧?”
慕寒慢慢捏緊拳頭,燒掉了信紙,眉眼間是深刻的痛苦。
“我必須馬上回去。”
策反?勸降?還是屠戮?慕寒早有思想準備,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當自己效忠的將軍誠摯懇切地讓自己劍指家族,讓自己帶兵去踏平慕家,把自己所有的姐姐抓入天牢。儘管慕寒早已與她們決裂,儘管早就知道她們的野心對朝廷構成了威脅。
可當攤牌的時刻真的到來……自己真的狠得下心,下得去手?那都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燕梁讓他親手做的意思很清楚,一是靠他的內應讓傷亡減到最小,二是放他生路,三是不引發仇恨。燕梁的信任和託付,讓他無顏以對。
“怎麼了?”原縱見他英俊的面容猙獰。
慕寒看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原縱,歷盡磨難的燕領,心中忽然醒悟,他們如此艱難,仇恨與家族的重擔壓得他們死去活來,尚且堅強地屹立,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去承受,不去面對。
“那是我非做不可的事,你好好照顧他。我今晚就要帶人回去了。有機會,你們記得來找我。”
“當然。”原縱大力搖了搖他的手,屬於男兒熱血的掌心溫度還殘留著,慕寒已經決絕地掀帳離去。今夜的軍營又將出動,打破這寧靜的月色。
待到天明時刻,親兵來給燕領送藥,驚訝地發現他們的主帥床上空無一人,連鋪蓋一起沒了。桌上只留下一張字條,稀疏地寫著幾個大字。
“你們的將軍,我劫走了。”
再不管塵世紛擾,再不管世俗閒愁。命運也由天,只是無論生死,都要在一起。
平湖山莊冬天下了大雪,銀裝素裹地覆蓋了整個山頭,山頂露出一圈黑色裙邊,波光粼粼的大湖藍得似天空落下的寶石。
屋中暖爐暴出紅色的火星,被座椅上的青年細心撥到爐下。他端下爐上咕咕作響的藥罐,細心地用蒲扇扇著。
一個小童推門來報:“莊主,南門盟主和青城道長又來了,見不到您賴著不走啊……”
眉目湛湛的青年見之忘俗,眼中精神更是亮得讓人不敢直視,內力之高已讓人無法探測,他瞥了一眼榻上沉睡的人,頭也沒抬,“他們不走?叫魚兄出來,看他們還走不走。”
小童慘笑了一下,湖裡的魚頭龍身的怪獸,已經成了莊主的秘密武器了。不知嚇跑了多少江湖人。誰叫他們一天到晚來煩莊主。一心想打探他的武功。
小童離開後,原縱吹著藥端到榻前,把沉睡不醒的人扶起摟在懷裡,身子已經不像幾十天前那樣冷,聽到心臟微弱的跳動,是他最快樂的時刻。喝藥,將苦澀的汁液哺進嘴裡,撬開燕領的嘴,一口一口細緻地渡進去。喝完了藥,把殘留在雪白臉上的藥漬擦乾。又用溫水擦拭他的全身,順著經絡疏通血脈,運功增強心脈,輸入真氣。
每天如此,長久如一日。什麼是愛,愛就是付出。
原縱把燕領連著鋪蓋抱到窗邊,冬日的陽光刷過他的身子,狹長的睫毛纖毫可數,燕領美如謫仙的臉鍍上了淡黃的一圈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