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哥威武。”
“盛哥厲害啊。”
“大家能有一個就算很不錯了,只有我盛哥一人就十幾個,哈哈。”
盛哥用短劍挑起地上一個人頭,甩到了雖然負了傷,卻一無所獲的六猴兒身上。
“接好了!咱們幾個兄弟中就你沒有,這一次哥幫你一把,下次別想再有這種好事。”
六猴兒一把接住那被汙血覆蓋的人頭,一點兒也不嫌髒,抹著淚道:“謝謝盛哥,謝謝盛哥。”
書記官仔細清點完人頭,取出紙筆,詢問道:“姓名,籍貫,年紀?”
盛哥:“名盛,沒有姓,不知道生在哪裡,不知道年紀。”
書記官很習慣這種情況,抬起頭認真解釋道:“你現在脫了奴籍,必須要有一個全名,好給你編寫正式的戶籍。”
“我老孃好像姓楊,那我也信楊好了。楊盛。”盛哥臨時給自己起了個全名。
書記官先翻出一本厚厚的冊子做了仔細的記錄,又取出一個楊木削成的木片,在上面寫上楊盛的姓名,年紀,外貌特徵和分配的籍貫。
遞給他細細交待:“這個是‘驗’,是你作為晉國國民的身份象徵,一定要小心收好,如若遺失,需請三位鄰居作證,加上里正,一起拿著村長開的文書,到縣郡以上的衙門才能補辦,十分麻煩。”
楊盛接過來看了看,見那木板打磨的光滑,上面細細密密的寫滿自己不認識的小字。
這樣我就不是奴隸了。
他小心的摩挲了一會那片小小的木板。
周圍的兄弟興奮不已,一個個接過來來回傳看。
“楊士伍此役梟敵首記一十五,晉一級公士爵,得一傾田,一處宅。”那書記官又拿出一小支柳條,在上面細細寫了一排字,交給楊盛。
“你的戶籍落在汴州東南方向十里地的祥符縣,士甲鄉,拿著你的‘驗’和你手上的‘傳’,去縣裡找縣丞報道,他會根據我們這裡發過去的文書核對你的驗、傳,讓鄉長給你安排一傾的荒地和三十步見方宅基地,另外還可領取兩千錢,作為建房子的補助。第一年開荒國家不徵你稅。”
楊盛和他的夥伴越聽越是興奮,最後忍不住哄的一聲,歡呼了起來。
至於書記官說的那句:“不過這些都要等此次戰役打完,方能去辦理。”都已經被男人們的歡呼聲淹沒,幾乎無人聽見。
東市的廣場上此起彼伏地響起了歡呼聲。
即使很多人根本連一顆敵首都沒拿到。
但人心被這種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希望所鼓舞,士氣如潮水一般的高漲了起來。
阿元坐在牆角,他抱著腦袋,感到自己的雙手還在顫抖。懷中揣著今天分發下來的食物,明明是又香又軟的白麵饃饃,但他卻一口都吃不下。
胃裡一陣陣的湧上酸水,讓他噁心想吐。
他自以為有一身的力氣,在村裡,不論是打獵還是打架,他都是一把好手,一定能很快適應戰場。
然而今日,到了那千萬人的戰場之上,他才發現自己以為的那些勇狠,在真正的戰場上都如兒戲一般好笑。
異族的敵人,並不像村中傳說中一般有惡鬼一般的樣貌。
相反,他們和自己一樣,一刀砍上去,同樣會翻出白花花的肌肉,同樣會噴出血紅的鮮血。
他看到一個犬戎的男子,就在自己眼前被破開了肚子,躺在地上翻滾哭嚎。
然而他必須跟著自己的同伴,衝上前去,用抖著的手,一刀一刀砍在那個哭求的身軀之上。直到血液浸透了他的鞋子,直到那個掙扎的身軀,不再動彈。
但如果他不舉起自己的刀,那倒下的就很有可能是自己,是自己身邊的同伴。
他完全辨不清東西,分不清南北,在雜亂的人嘶馬蹄,和滿天的刀光劍影中,他只能牢牢記住這幾日訓練中教官反覆強調的一點——緊緊跟在自己小隊的十夫長身後。
十夫長看著百夫長的旗幟,而他只負責盯著十夫長的身影。十夫長砍哪,他們擁上去砍哪兒,十夫長向哪衝,他緊跟著向哪衝。
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戰役終於結束了,他忍不住吐了三次。
別說敵人的人頭了,阿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著走到這裡的。
他從衣領中拽出一枚掛在脖子上的小小護身符,這是臨行的前一天,妻子阿娟特意給他掛上的。
真想丟了武器盔甲,回家,回家找到阿娟,抱著她,把頭埋進她柔軟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