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話說出口前她就後悔了。
酒杯被重重地放在石桌上,發出的聲音不禁讓少女打了一個哆嗦。
落旌以為伯父會大發雷霆,然而他沒有。落旌只見李經方再次站起身來,揹著手重新赤腳走上鵝卵石。李經方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在世人眼中,我們是國家的罪人,是賣國賊誤國誤民的人,可是落旌,你要知道沒有一個臣子願意簽下喪權辱國的條約,更沒有一箇中國人願意將自己的家國土地拱手送人。”
……你要知道,沒有一個臣子願意簽下喪權辱國的條約;
……更沒有一箇中國人願意將自己的家國土地拱手送人。
落旌反反覆覆咀嚼著兩句話,驀地再次想起了宗祠前祖母眼含淚光的神情和悲憤難掩的語氣——見落旌神情中透著迷茫,李經方伸出手拍了拍落旌的肩膀,嘆了口氣道:“說到底,你年紀還是太小,有些事情需要自己親身感受過,你才會真正明白。好了,夜深了,你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上課。”
月亮如同一隻素白的鳳凰棲息在櫻花樹的樹梢上,枝丫迷離被溶溶的月色籠罩著,一咕嚕一咕嚕的櫻花落下暗色月影。落旌緊緊捏住了手,看了李經方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低聲說道:“那伯父……也早些休息。”
第二日,解剖實驗室內瀰漫著一股鮮血與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嘔。
“誒,木子同學,你還好吧?”鈴木楓一手拿著解剖刀一手拿著解剖剪對著落旌說話,渾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的臉色看起來完全沒有血色誒。”
落旌蒼白的臉越發襯得眼瞳黝黑如深潭,她撇開目光不想看解剖臺上被開啟了腹腔的實驗體,強自壓抑住湧上心頭的噁心說道:“鈴木君,如果你把手裡的解剖剪和解剖刀給放下來再說話,我恐怕會好很多。”
鈴木楓連忙哦哦了兩聲,放下手對落旌歉意地笑:“對不起啊,木子同學。”
而一旁的高橋正彥輕笑起來,為了避免因為笑而破壞解剖過程,他索性停下了手偏頭說道:“看來老師說得對,女孩子不適合學習醫學,因為有解剖學這項科目。不過木子你很不錯了,至少筆試從來都是滿分的試卷。”他掃了一眼落旌面前的解剖臺,白麵罩上的一雙眼笑得彎彎,“木子同學如果你實在難受的話,我可以幫你剖了那隻實驗體,怎麼樣?”
鈴木楓誇張地叫了一聲:“高橋君,我也害怕,不如你也順手幫我做了吧!”
高橋無語地看過去,挑眉:“木子是女生,那鈴木君你也是女生不成?”
鈴木楓頗有些厚顏無恥地說道:“我雖然不是女生,可我好歹也算是基督教徒。”青年理所當然地說道,“反正高橋君你的解剖學在學員中一向都是千年老二的,我這是幫你多提供一次練習的機會,讓你好早日超過學院第一的醫學狂魔!”
高橋正彥有些無奈地笑起來:“鈴木,你為什麼總是看不慣伊藤君。”
鈴木左搖右晃地甩著手裡的剪子,嘟噥道:“那個醫學怪胎翹掉的實驗比他露面的次數都少,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穩坐研究生院第一名的位置的?”就在兩人閒聊的時候,落旌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手中的手術刀,耐心地按照要求一步步做下去。
而此時,指導教授木村廉揹著手走過來,高橋和鈴木在他陰沉沉的目光下驀地沒了聲音,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木村廉皺著眉看著兩人解剖了一半的實驗體,嘴角下垂得更加厲害:“實驗做成這個亂七八糟的樣子,你們還好意思在這裡鬥嘴?!簡直就是不思進取!”
兩人被教授罵得灰溜溜地低頭,重新拿起解剖刀繼續剛才的動作,不敢回嘴解釋半句。整個醫學院都知道木村廉教授是出了名的嚴苛和暴脾氣,而他對於成績差勁的學生從來都是不留情面的。木村廉他又看向已經放下解剖刀退後一步站定的落旌,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眉毛走過去——
高橋和鈴木緊張地看向緊皺著眉頭的木村廉,又擔心地瞅向眼觀鼻鼻觀心站定的落旌。誰都知道子在上一次解剖練習中,落旌因為解剖小白鼠剖得七零八落而被不近人情的木村廉教授劈頭蓋臉訓得有多麼慘,甚至教授還提出要通知學校讓江口木子重修。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在永鬼久太所保留的資料中,NHK的記者找到了全部供職於731部隊的醫學研究者名單,其中大部分來自東京大學、京都大學和慶應大學。我之所以在小說中選擇的是東京帝國大學,是想告訴讀者,其實在魔鬼般的部隊裡,其實真正作為骨架支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