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昨日又打了原兒,他又犯了何事?”張文山抿了一口茶,不經意地問道。
一旁的司馬氏愛憐地撫了撫懷中的金絲猴兒,輕聲道:“他好歹也入過學,豈不知聖人有云:‘亥時不眠,辰時不醒’?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得,酉時就睡下了,這樣下去怎麼能成器?”
“妾身身為嫡母,便需擔起這份責任,少不得要嚴厲管教一番了。”
亥時是晚十點左右,辰時是早八點左右。
亥時不眠,辰時不醒——這是規範讀書人的作息,惕勵士子勤於用功的意思。
司馬氏說張原酉時就睡下,也就是晚上七點左右,未免太過懶惰,便以此藉口打了他三十大板。
但實則是司馬氏扣下了供應張原的燈油,令他天一黑就不得不上床睡覺。
究其原因,無非是司馬氏並不希望這個賤婢所生的庶子日後考取功名。張原越是勤奮用功,她就越會千方百計阻撓!
這惡毒用心,也真是無出其右了。
張文山淡淡地“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司馬氏嗔道:“就知道關心那婢生子,軒兒衛兒你怎麼不過問一下?雅兒入了宮,你可就這幾個孩子了。”
“呵呵,你啊你。”張文山雲淡風輕地說著:“要不是你手段多,老夫又何止這幾個孩子?恐怕兩根手掌都數不過來了。”
話語間透露的資訊,讓身側伺候的俏丫頭直冒冷汗,也虧她是家生奴婢,一輩子生在張家,死在張家,忠誠自是不必說,否則換作旁人,聽到這話的下場只有一個死字了。
繞是如此,心中那幾絲向張文山獻媚引誘、從而飛上枝頭的念想,此刻卻徹底絕了,又想到張原母親的悲慘下場,她打心底發誓,再也不去抱這些奢想。
司馬氏一怔,隨即不當回事地笑了笑,道:“聽說軒兒跟妾身孃家那侄女走得很近,你還是早日託媒提親吧,免得二人把持不住……。”
在大魏國,別說丫頭侍女,就是妾,說打死也是打死,沒人會置喙半句,最多有知情人暗中議論一句“善妒”罷了。
至於弄死那些不該出現、在某些出身低賤的狐媚子腹中的骨血,更是每個聯姻的世家之女出嫁前的必修課程。
大魏王京,諸多世家中,哪家的後院裡沒埋著幾個小小的冤魂?
至於張原能順利誕下,實則是意外中的意外。
一是給那婢女喂服了湯藥,卻不知怎的失了效用;二是直到張原誕下,那婢女的肚子也沒怎麼顯懷;最後,那幾日偏偏是自家長女被魏帝納為嬪妃的大好日子,實在不宜見血。
為此,司馬氏把那開出藥湯的禿驢不知咒罵了多少回,若對方不是往生寺的和尚,說不定已經被她派人亂刀砍死!
於是張原就這麼活了下來,在磕磕絆絆中活了十七年。
況且他命也硬,無數次杖責也沒能將其打死,幾次奄奄一息,眼看就不行了,沒想到最後還是挺了過來。
……
數日後,張原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一步步艱難地往外挪著。
被板子打著的地方仍舊劇痛無比,粗糙的麻布衣裳稍稍碰著一下,就像被一把鋒利地刀剮了似的,火燒火燎的痛!
但,令他奇怪的是,彷彿他很能忍受這股劇痛,明明創口處又痛又癢,難受無比,心中仍有個聲音在催促他:
起來!起來!!
張原艱難地走到水井邊,費盡地拉動著井繩,飲下一口冰涼的井水……
呼!
乾渴的唇得到滋潤,連創口處的麻癢也好多了。
這時,一隊護院從不遠處走過,領頭的橫壯大漢不屑地望了張原一眼,沒去理會。
他身後那個曾與張原對峙過的護院,忽然眼珠子一轉,附耳在為首大漢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這大漢一聽,頓時就炸毛了,氣呼呼的走了過去,虎著臉對張原道:“四公子,聽說你喜歡偷偷看冬菊的屁股,還說要她侍寢?”
張原一語不發,冷冷地注視著對方。
他認得這人,是府中護院的教頭,原先是軍中退下的營正,因為犯了個不大不小的錯被關進獄中,隨後被張家保了出來,幹起了看家護院的角色。
此人手上沾過人命,硬橋硬馬的搏殺功夫極為了得。上次那番唬住護院的話,極可能對此人無效。而且他頗受司馬伕人的信重和籠絡,即便與丫鬟有私情,也很可能是得到允准的。
怎麼辦,莫非真要受這莽夫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