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司機手中接過找零,開啟車門跳出計程車,我一路小跑著衝進候機大廳。
按照慕逆黑在電話裡說的方位找過去,老遠就看見他斜靠在休息椅上看報紙。耳朵裡塞著耳機,一副閒適愜意的模樣。
我放慢腳步走過去,邊走邊打量著他——
一個月未見,他的頭髮剪短了許多,露出整個臉的輪廓,看上去精神且英挺。整個人瘦了一圈、黑了一層,穿著橄欖色的T恤、卡其色的工裝褲和輕便的溯溪鞋,身邊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戶外野營包,一副流浪歸來的扮相。
這樣的他褪去平日的嚴謹整潔,渾身上下都透著桀驁不羈的氣息,叫我一時有些移不開眼。
我站到他面前,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他抬頭看向我,眼睛璨然一亮,拿下耳機,嘴角一咧,露出整齊漂亮的牙齒:“夏小白,你騎烏龜來的吧?怎麼這麼慢?”
驟現的笑意、灼亮的眼神、微翹的唇角、白花花的牙齒和古銅色的面板組合在一起,竟讓我覺得有種大雪初霽後白光刺眼的感覺,當真明媚耀人!
其實,並沒覺得自己有多想念他。
然,此時望著他因為消瘦而愈顯清俊的五官,心口一塌,眼睛莫名一漲,竟似要溢位淚來。
他見我望著他不語,嘴角的弧度加深,伸手牽起我的手,戲虐道:“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一月未見我,這會有種‘欲語淚先流’的感覺?”
一語道出我心。
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這身裝扮,是剛從非洲逃難回來麼?”
他爽朗一笑,慵懶地靠在椅子上,目光從我耳垂上的綠松石吊墜、脖子上的四色珊瑚石項鍊、上身的刺繡棉麻吊帶、□的印巴碎花裙、腳上的草編涼鞋、斜挎在肩上的刺繡小包上依次略過,調侃道:“那你這身裝扮,可是剛從尼泊爾偷渡過來的?”
“你還說!”我低頭瞪他,“我剛才正跟朋友在郊外拍照,都是你壞我好事!”
“喔?拍什麼照?”
“我朋友,就是跟你說過的肖瑤瑤,她們雜誌做一個專題,臨時缺一個模特,就讓我去頂包,有酬勞拿的呢!”
他用手指捻起我的碎花裙,笑:“也就是說,這是你工作服?”
“原本是,不過瑤瑤知道你來了,說我穿這身好看,沒讓我換衣服,硬要拿我今天的酬勞來抵這些破布……”我癟著嘴,露出委屈的表情,“我拿不到工錢可都是你害的,你還嫌棄我這身打扮?”
他笑而不語,從褲袋裡掏出一隻玫瑰色的玉石手鐲,牽起我的左手,垂著眼睫,用極緩慢的速度將它從我指尖一點點推至腕骨處,動作優雅且溫柔。
我低頭——
晶體透亮、瑰姿豔逸、如流丹般美豔油潤的圓鐲鬆鬆垮垮地繞在我微凸的腕骨處,瑩瑩透著暗紅的光芒,雖不如寶石那般純淨通透,卻也是說不出的詭異好看。
“小白,知不知道繁欽的《定情詩》中有這麼一句話——”
我看向他。
他深澗似的眸子裡有明灩的水光,唇角微翹,一字一頓地說:“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我愣。
他笑:“我怎會嫌棄你?瞧,這身衣服剛好配這隻鐲子。”
飛馳的計程車裡,慕逆黑握著我的手,歪頭看著沿途的建築,眉宇間依稀蘊著一分笑意。
之前,他們考察隊進入一片原始森林,那裡訊號不好,電話打不出來。從森林一出來,他沒跟考察隊回昆明,直接從西雙版納機場乘飛機飛了過來,到了機場才通知我。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著我們,操著一口地道的X市方言問:“年輕人,這是從哪旅行回來呢?”
我答:“雲南。”
司機的目光在我們交握的雙手上停了一下,又問:“你們這是出去度蜜月的吧?”
我笑:“不是。他剛從雲南回來,我是來接機的。”
司機瞭然,沒再多問。
這是我第一次在慕逆黑麵前堂而皇之地說方言,他抿唇笑了笑,轉頭附到我耳畔,低聲說:“你們這的方言如此嘎怪,難得你普通話竟能說得這麼順溜。”
我揚起下巴,一臉臭屁:“那你說的!我父母可都是老師,我的普通話是他們打小調/教出來的,標準到都可以進CCAV播新聞了!”
他見我這麼自大,竟沒打擊我。默了一會,亦真亦假地說:“我這次來了,要不要順便去拜訪一下老丈人和丈母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