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耿耿。那一天,當他出現在洹上村的時候,袁世凱又驚又喜。談舊情,談形勢,二人足足暢談了兩個多鐘頭。馮國璋告辭時,請袁世凱指示機宜。袁送他六個字:慢慢走,等著瞧。馮對這六個字背後所包藏的內容心領神會。他讓副手帶著軍隊先走,自己則藉口檢視軍備,走走停停,五六天後才到達孝感。馮國璋將指揮部設在孝感城裡,便再不南下了。
武漢戰場出現了奇怪的外緊內松的局面。與此同時,一場沒有槍炮硝煙的權力爭鬥,卻在紫禁城與洹上村之間外鬆內緊地進行著。
袁世凱接到授他為湖廣總督立即出山督師的諭旨後,馬上給朝廷回了一個電報。先說了一段面子話:世受國恩,愧無報稱,捧讀詔書,彌增感激,值此時艱孔亟,理應恪遵諭旨,迅赴事機。再來一番戲弄:舊患足疾,尚未大愈,又牽及左臂,時作劇痛,情形困頓,實難支撐。
載灃接到這個電報後哭笑不得,只得硬著頭皮又下一道諭旨,勸他以國事為重,力疾就道。袁世凱回電討價:赤手空拳,無從籌措,請俯允就地招募一萬二千名防軍,撥銀四百萬兩,並請調王士珍、倪嗣沖、段芝貴等人同赴武昌。載灃明知袁世凱是在要挾,也只得一一答應。但袁世凱仍在養壽園裡吟詩垂釣,並不出洹上村一步。載灃急得拿不出主意了,只好請來奕劻商量。奕劻已從楊度的密報中摸到了袁世凱的心思,但自己不好代他說出,於是打發徐世昌親自到彰德去一趟,讓徐世昌來充當袁世凱的代言人。
與此同時,袁世凱當年的僚屬舊友,從京師,從各地紛紛來到彰德。他們中有的是原就暗中有聯絡,但不敢明裡走動,現在已沒有這個顧慮了,趕在袁世凱出山之前來加重情誼,求得更進一步的高升。有的這兩年間怕招引麻煩,完全斷絕了往來,眼看袁宮保又要重抖威風了,便急著來巴結,敘舊錶心跡,求取日後的看顧。一時間,從彰德車站到洹上村的大道上,車馬賓士,塵土飛揚,達官大員們如朝聖似的前來拜謁,把個安安靜靜的洹上村弄得湯沸火爆般的熱熱鬧鬧,煞是認真地又演出了一幕人世間冷暖炎涼的喜劇。不管什麼人,袁世凱一律熱情接見,笑臉相待,讓他們有求而來,滿意而去。對於那些真正的心腹,則留他們住下來,讓他們參與軍機贊畫。一個小小的極不起眼的洹上村,在中國歷史新紀元即將揭幕的最初那些日子裡,幾乎成為全國真正的政治中心。
“皙子,菊人明天上午就要來了,你說我該如何應付他?”傍晚,袁世凱邀楊度一起在養壽園散步。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下來問楊度。
“宮保大人,這兩天我有些想法,你實在太忙了,沒有工夫聽我說。”楊度指了指附近停泊著的小漁舟說,“我們坐到船上去說吧!”
“行!”袁世凱高興地答應。
楊度走到船邊,扶著袁世凱上了船後,解開纜繩,拿起竹篙,輕輕地對著岸邊的石頭一抵,小漁舟便平平穩穩地向池塘中心前進了兩三丈。
袁世凱說:“皙子,你原來還是個撐篙的能手啊!”
“湖南人天生都會駕船,不然何來威震天下的湘軍水師?”楊度不無得意地說。他把竹篙放下,坐到袁世凱的對面,任漁舟在水上漂浮。
“菊人這次來,無疑是來催我的。你說載灃他能出多大的價?”
袁世凱坐在漁舟中,雙手扶著一根藤手杖。袁世凱的左腿在朝鮮時受過傷,治好後並沒有留下多大的痕跡,平時走路與常人無異,只在快步前進時才可看出不太靈活。先前他從來不用手杖。載灃以足疾為名開缺他回籍,他慶幸自己沒有被殺頭,為了表示對朝廷的恭順,從那以後他一直拄著一根藤手杖,儼然真的患有足疾似的。
“依我看,只要您不坐他們父子倆的位子,載灃什麼價都可以出。”楊度答得甚是痛快。
“皙子,你說說,我該提出哪幾點?”袁世凱十分認真地問,藤手杖在船板上“噔噔”響了兩下。
楊度神情昂奮起來。這幾天他對政局想了很多很深。
“有幾點,我想您一定早已想到了,既要出山做事,權力和銀子兩樣東西必不可缺。”
袁世凱點了點頭。他三十年來在官場上之所以能一帆風順,左右逢源,根本訣竅就是用好了“權”和“錢”這兩個字。楊度一語道破天機,他不覺暗自佩服。
“從權力這方面來說,可以提出組織新內閣。以慶王為首的皇族內閣遭到普遍的攻擊,您提出這個要求來是順應人心的。”
“這個可以提,新內閣成立後,不一定我做總理大臣,讓菊人出面也好。”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