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郡侯猛地反應過來,再看攖寧,心頭響起的聲音赫然將他嚇住了。
這還用說嗎?她眉宇裡神似武皇帝的氣概、眼底氤氳的痛恨的淚光、還有那如滂沱一樣堅定又浩瀚的眼神……無不在宣示,她就是那個被拋棄的孩子。
她是公主!
李為止也震驚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幾乎不知所措。
誰能想到,她女扮男裝的背後,竟隱藏了這樣一個驚天秘密?若真如她所言,那她心裡,一直以來該有多苦啊!
時間如同停滯了一般,整個屋內的氣氛,也變得靜謐而詭異。
攖寧只覺,剩下的一切都不必再說了。或許,給他們一些時間來接受她是公主的事實比較好。
如是想著,她微低眼目,邁步轉身,離開了。
而見她走了,李為止驚覺反應過來,疾步追了出去。
是夜繁星點點,雖只一彎新月掛在梢頭,卻也照得大地一片淡淡銀光。就在那棵紅楊樹下,李為止喚住了攖寧。
攖寧回頭,見他只穿著底衣,又是重傷在身,心中自然不忍,遂迴轉身安靜地立在了那裡。
而真喚住了她,李為止千頭萬緒,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不禁愣在了原地。
攖寧見狀,想了想便笑了一下,豁達道:“將軍有傷在身,還是早些歇息吧!”
看她對自己笑,李為止突然覺得慚愧。他終於走近她,來至她跟前,堅定地告訴她,“無論你是什麼人,何種身份,我都在。”
這個時候能聽到這樣的話,攖寧心中自是大動,眼底不由得又升騰起一層霧水。
“你會幫我吧?”第一次,頭腦萬分清醒的情況下,她不再敬稱他為“您”。第一次,她要以一個被拋棄的公主的身份問問他,他會不會幫她,會不會成為她的臂膀。“我逃到北邊來尋你,是為尋求你的幫助而來。”
“非要那麼做不可嗎?”李為止看著她,也自知是奢望,這個問題,卻還是問了。
他知道她要走一條怎樣的路,但私心裡,他是盼著她不去執泥的,儘管他很清楚,這個可能性極小極小。
“你當知道,我付出了那麼多努力,是不會放棄為自己討回公道的。”攖寧毅然決然。
李為止低眸,臉上浮現出幾許落魄之色,很快斂了去,問:“我能為你做什麼?”
“滅了突厥,聽我號令。”攖寧不妨告訴他,“除了你,還有葛郡侯,以及所有活下來的將士。”
“你要起兵造反?”李為止詫異地看她,隨即搖頭,道:“不可!這無異於以卵擊石……也有違大義。”
“無論如何,我的手上不能沒有半點籌碼。”攖寧道。
“葛郡侯未必會答應……”
“掌控這裡的將士,又豈是容易的?”攖寧打斷李為止的話,暗生惱怨,“既然決意幫我,就請相信我,我不會帶著無關的人,往絕路上走,更不會為了一己私慾,毀掉你所認為的國泰民安。”
“不走絕路,不亂天下,那你如何能做到?”李為止只要想到她要做的事,心中就一派煩亂和擔憂,哪裡還有半點主意?
攖寧哂然而笑,直看了他道:“不要小瞧我,李司教。”
說罷她轉身便走開了。
李為止不信她有那個能耐可以奪回自己失去的,那她,就做給他看好了。
“阿寧……”李為止喚了她一聲,欲言又止。
攖寧倒是頓了腳步,用後背道:“若贏,我定千倍萬倍地回報於你,若輸……我自也有不牽累你的法子。”
重新邁開腳步的時候,一隻穩重的大手,有力地抓在了她的腕間,回眸,只見李為止一臉嚴峻看著自己。
“以為是這樣的身份,我就退怯了嗎?”他眼裡流露深情,一本正經地宣示自己的真心,“說了會幫你,我便當不遺餘力。萬一輸了,你活我活,你死,我死,不需要後路。”
眼前的女人,一無所有的時候想到的人,能求助的人唯有他而已,他又豈能讓她感到半點失望和不被信任?
還記得白間在盲山遇見她,她哭泣凝噎的樣子,那一刻雖不明所以,但卻激起了他對她的所有憐愛。
他陡然擁住了她,保證道:“往後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讓你獨自面對。”
猝不及防地被擁入懷,此情此景,攖寧不由得心生震顫。她的身體木了片刻,一雙垂著的手,猶豫地漸漸抬高了些,幾乎就要抱住李為止的腰身,卻在這裡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