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就在攻城車邊上,親做指揮。
大周的公主冒著生命危險就站在這裡,拼命計程車兵光是看一眼她的身影,聽著她的聲音,就再無畏懼了。一時間士氣大振,無一人退縮。攻城車撞擊城門的每一下,似乎都變得更有力了。
李為止自雲梯而上,躲開火球,避開箭矢,終於第一個登上了城樓,並活了下來,為其他儀軍將士撕殺開一道口子。
南詔軍顧此失彼,轟隆一聲,城門終被撞開。
袁紹峰率領大軍,踏著袍澤將士的屍體,踩著一地鮮血,在東邊天露出魚肚白時一舉攻進了西州城。
完全佔據西州城,是在晌午之後。這場仗雖然贏了,但在李為止看來,卻是輸了。
天驟然下起了雨,冰冷冷地砸在人身上,讓人感到透身涼意。
不知南詔軍在此之前就有投誠之意計程車兵,皆為眼前的勝利於雨中歡呼慶幸。儘管他們昔日裡患難的朋友、兄弟戰死了,他們也要歡迎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他們把這場勝利的功勞,都歸於他們的公主——是因為他們的公主親臨戰場,他們才比平常任何時候都有勇氣。
雨聲、歡呼聲,滿地屍體、刺鼻的血腥味,則讓身上多處受傷的李為止忘記了疼痛。
滿腔的怒火,早已隨著過半儀鸞司司徒的死傷,而轉為無聲的憤懣。
他提著劍來到公主跟前,樣子有些狼狽,看人的眼神卻又那般陰冷。
他的盔帽不見了,一頭墨髮被雨水浸溼,少許幾縷溼噠噠地粘在臉側,提劍的手,有雨水稀釋過的血水不停地滴下……他一定傷得很重。
李令月緊看著他,從他眼底看到了他對自己的憎惡與怨恨。
“李校尉,公主在此,你還不把劍收起來?”袁紹峰急急提醒。
李為止無動於衷,提劍的手,依然緊握,無有絲毫放鬆。
“李校尉,此次破城,你是最大的功臣。”李令月知道他恨自己氣自己,但她還是目光含笑,保持一位公主該有的最大威嚴,“你二十位長信之徒,保護本公主有功,本公主也記下了。死了的十一人,除了朝廷該有的告慰,本公主會親寫慰書與他們的家人。”
十一人……李為止的目光掃過自己的長信之徒。那麼多熟悉的面孔不在了,他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眼圈也紅了。
蕭顯趙四方等人更是神色哀哀,悲慟不已。
相伴他們五年之久的人,並肩作戰多少次都還活著,現在一下子,就去了十一個……
“都怪我……”陳將無力地跪到地上,自責到哽咽,“怪我不會您教過的劍陣……手忙腳亂連累了大家……請治我死罪吧!”
“我也有罪!”攖寧終於抑制不住喊出聲來,雙肩一顫一顫地跪在了陳將身邊。
當時二十個人護著公主來到城門之下,雖鼓舞了士氣,卻也招來了更多箭矢。陳將對劍陣實在不熟,一刻抵擋不住連累大家自是難免。而為了保護公主,有人不惜用身體為盾,為之抵擋紛落的箭雨……
誠然,他們最終保護的,除了公主,還有攖寧陳將二人。
恰是這些慣會取笑他二人的長信老人,生死關頭卻為他們捨去性命。
攖寧還記得孔駟用身體牢牢擋住她時說的那一句“你們年紀尚幼!”而他自己,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
他們死得大義凜然,死得毫無遲疑,卻是攖寧陳將等活著的人這一輩子也難以釋懷的虧欠。
蕭顯趙四方等七位老人也都跪下了,都言自己有罪。
而就在這一刻,李為止整個人轟然倒到了地上。
“李司教!”所有長信之徒皆是駭然。
最先衝上前去的,卻是公主李令月。
“阿止兄……”她蹲在他身前急喚了他兩聲,隨即便喊了人,將她抬到西州城知州府衙下榻。
攖寧等長信司徒,卻只能在外頭焦急地等著。他們只見軍醫匆忙,侍者端著熱水進血水出,一個比一個神色不安。
“我們李司教怎麼樣了?”攖寧終於忍不住抓了一人的領子,著急而問。
“現在還不知道,軍醫們還在看治……你放開我,別耽擱我進去伺候!公主怪罪下來,可是你擔得起的?”
攖寧只得放開此人,乾著急。
屋內,為首的張軍醫終於鬆了一口氣。擦拭了額角的汗珠子,他來至公主跟前,回稟道:“公主殿下,李校尉體內斷箭已然拔除,暫無性命之憂。待到麻藥過去,他就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