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餘伯寵的火氣全消,緊繃的麵皮頃刻鬆弛下來,輕輕撫摸著蘇珊的金髮,無奈嘆息的同時,內心充溢著濃郁的柔情蜜意。
無論如何,蘇珊的孤注一擲猶如峰迴路轉,不但解決了燃眉之急,也在兩人心中重新升起了一線逃離困境的希望,假設威瑟知道,想必懊悔得吐血。
即使如此,形勢也不容樂觀。因為敲碎所有冰塊檢查,夾帶棗核的不過三分之一。融化成水,也僅夠勉強供應四五天的用量。倘若冰塊耗盡時尚未脫險,災難降臨的期限只不過略微延遲而已。所以兩人不敢怠慢,稍作休整,又補充了些食物和淡水,便拆去營帳匆忙上路了。
憑藉指南針確定方向,來時是西南,去時應該是東北。然而,由於缺乏參照物及地圖指引,一旦出發點稍偏,也會造成“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的後果。為避免出現在沙漠裡兜圈子的情況,兩人必須規行矩步,慎之又慎,並且要將沿途見過的地形特徵逐一勾畫記述。
這樣一來,行速自然緩慢,何況還要受到氣候和代步工具的制約。相對於流金鑠石的盛夏,沙漠裡的冬天也並非適宜旅行的季節,縱有厚裘皮靴,仍然無法抵禦錐心刺骨的嚴寒。常見的情形是,前進的過程中迎風流淚,淚水須臾間凝結成冰,貼附在臉頰上如刀割般疼痛。騰出手來清除,好不容易才摳掉冰粒,而十根手指卻又被凍得紅腫僵硬。此外,由於經過長期跋涉,又缺乏食物和水,兩峰駱駝也漸露衰態,俱已形銷骨立,羸弱不堪。馱運裝備的一峰尚可勉強支撐,另一峰供餘伯寵和蘇珊乘坐的似已難承重負,走起路來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有一蹶不振的可能。餘伯寵和蘇珊只能輪流步行,每日頂多向前推進五英里的路程。
舉步維艱地走了一個禮拜,那一峰狀況較差的駱駝終因勞累過度倒斃在冰冷的沙梁下。望著駱駝瘦骨嶙峋的屍體,餘伯寵和蘇珊不禁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素以堅強忍耐著稱的“沙漠之舟”竟無法克服險惡的環境,可見自己的前景凶多吉少。事實正是如此,連日來既沒有找到水源,也沒有發現任何具有生命色彩的徵象,而殘存的冰塊已然耗費殆盡。稍有轉機的是,他們似乎擺脫了重疊密佈的沙丘的包圍,進入到一片乾涸荒涼的鹽殼地帶,展現在面前的是縱橫林立的的雅丹溝壑,其北部的東西兩側,分佈著灰白色鹽鹼塊構成的黏土墩,形狀彎曲而長,猶如一條臥龍。
這樣的景象不僅符合《喬治日記》裡對樓蘭遺址的描寫,也使餘伯寵想起了不少古文獻記載。《漢書?地理志》曰:“白龍堆,乏水草,沙形如臥龍。”《周書》上也有敘述,“鄯善,古樓蘭所治,城方一里,地多沙滷少水草,北即白龍堆,西北有流沙數百里。”
(十八)(4)
“莫非無意間闖進了樓蘭古國?”餘伯寵暗忖。但是,此時此刻他和蘇珊都已失去了尋幽探秘的雅興,唯一渴望的是儘快返回雅布,或者是找到哪怕只有一瓢淡水。
忍受著乾渴和寂寞的雙重摺磨,穿行於迷魂陣般的雅丹群中,兩人的意志越來越消沉,本能的求生反應促使他們不敢停下腳步,只要有一絲力氣,就會按照確定的方向堅持前進。
一天中午,他們在一處避風聚氣的窪地歇息了片刻,然後收拾行李繼續趕路。走了不遠,餘伯寵忽然察覺有異,忙問:“蘇珊,裝檔案簿的那隻布包你拿上了沒有?”
“咦,我以為是你收起來的。”
“糟糕,一定是忘在歇腳的地方了。”餘伯寵頓足喟嘆。布包裡有精心繪製的路線圖,各種實地勘測的資料,以及僅存的半支鉛筆———氣候嚴寒,隨身攜帶的鋼筆早已凍得不下墨水,()書寫繪圖工作只能由鉛筆代勞。
這些東西相當重要,必須趕緊找回來,只是不可單獨前往,因為周圍溝壑交錯,地貌複雜,一旦走散就得不償失了。於是兩人共同行動,好在離開不久,重返原地並不費事。
雅丹之間風力強勁,終年不休,等他們走回窪地,環視尋覓,看見那隻分量甚輕的布包居然被刮到對面的一座土墩上。
“幸虧發現及時,否則布包就不知被吹到哪裡了。”餘伯寵苦笑一下,來到土墩前攀爬而上。
土墩高達丈餘,迎風面呈蜂窩狀。蘇珊提醒道:“伯寵,當心點。”
“不要緊。”餘伯寵答應著,指尖已觸及目標。誰知這時一陣疾風掠過;布包向上揚起,恰巧嵌在土墩頂面的一道凹槽內。餘伯寵只得爬上頂層,使勁拽拉布包。剛剛得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也許是飢渴交加,體力透支的原故,他突然感覺頭暈目眩,兩腿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