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讓我深深迷醉。如果說在預賽中的《悲愴》是我心情煩悶時的宣洩,那這首《黎明》則是我練琴時舒緩心情的良劑。
鋼琴前的我,輕閉著雙眼,整個身心,完全沉浸在了這首奏鳴曲的清新意境之中,即使是最快速的十六分音符的小分句,都不能讓我在這樣優美的意境中驚醒。我的雙臂,彷彿帶著自主意識般地,隨著音樂的節奏自如地演奏著,而演奏者的心神,則早已沉浸在這音樂的意境中。
快速的節奏戛然而止,鋼琴前的我,也似乎從這黎明前的睡夢中清醒般,緩緩睜開了雙眼,音樂由急促的十六分音符,驀然轉入了平緩的四分音符,隨即隨著我雙手慵懶的推入琴鍵,更加舒緩閒適的二分音符響了起來,彷彿是從一個最甜最美的夢境中醒來般,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這段突如其來的急停,讓所有觀眾們的心裡,也如同伸了個懶腰般,感到一陣莫名的舒適。
如流水般的三連音來了,我的右手懶懶地貼著琴鍵,偏偏那三連音如同盪漾的水波般,透過音樂廳的音響,迴盪在舞臺的上空,如同初春剛剛化卻殘冰的清泉,湧出的清澈的溪流,還帶著一絲冰涼的氣息,然而又是那麼充滿活力。
全場的觀眾們,包括評委席上的眾位評委,在我這寫意的琴聲中,都感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迷失。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我的演奏明明很快,但他們的耳朵,卻自動忽略了這快速的伴奏,而從右手中演奏出來的主旋律營造出的那股清新的氣氛,卻如同為眾人描繪了一個清新甜美的早晨般,讓大家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沉浸其中。
這裡面的情形說起來容易,但真正做到這一點,其中的難度,卻非筆墨可以形容。“聽”音樂和“欣賞”音樂,這兩個概念,也許很多人都難以分清,然而此刻,或許每一位在首都音樂廳里正在聽我演奏的觀眾,都會心悅誠服地說,他們是在“欣賞”音樂,儘管他們現在正在“欣賞”之中,難以自拔。
這裡面,當然包括評委席上的一眾評委和朱光祥這位評委會主席,做為欣賞鋼琴音樂的大行家,他們耳朵的挑剔自然大易於一般人,一首鋼琴曲,讓他們能夠做到“欣賞”而不是“聽”,屈指可數。
可是,在不經意間,我的音樂,卻做到了這一點,
在琴鍵上飛馳的雙手,同樣帶給了我舒服至極的演奏體驗,對於這首早已達到隨心所欲的境界的曲子,我早就習慣了一邊演奏一邊傾聽,因為我覺得,聽那些權威的鋼琴家的CD,遠遠比不上聽自己指尖流洩出的音樂帶給自己的愉悅。這倒不是說我自大,打個比方說,欣賞一幅畫和自己親手做一幅畫,帶給自己的體驗絕對是截然不同。
《黎明》奏鳴曲第一樂章很簡單,在貝多芬的三十二首鋼琴奏鳴曲中,或許這首曲子的難度根本排不上中等,但是,他卻和《月光》、《熱情》、《悲愴》、《暴風雨》一樣,被冠於盛名,為什麼?因為這首曲子裡蘊含的靈魂,數百年來能夠引起人們共鳴的靈魂。然而,真正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演奏家,數百年來寥寥無幾,彈奏一處曲子,和彈好一首曲子,其中的差別,不能以道理計。
鋼琴前的我,此刻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這首《黎明》的意境中,雙手在雙臂的帶領下,做著純粹本能般的反應,每一次觸鍵,每一次踏板,都彷彿演練了無數次一般,成為了身體本能的反應,而演奏者,早已和眾多觀眾一起,沉浸在了音樂的意境之中。
九分多鐘的演奏,在比賽中,應該算得上是比較長的了,然而,包括評委在內,大家卻都沒有感覺到時光的流逝,人們的目光追隨著舞臺中央我在鋼琴上舞動的雙手,心中除了我指尖流淌出的音樂,卻再也沒有其他的念頭了。
直到最後三個結束的四分音符的和絃響起,我從鋼琴前站起身子向臺下的觀眾們鞠躬示意的時候,大家才如夢初醒般地反應過來。
“這曲子,怎麼聽著聽著像是睡著了一樣。”一個觀眾迷迷糊糊地說道。
“是啊,聽著聽著,腦袋裡就像做夢一樣,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似的,不過感覺挺舒服。”邊上一男子說道。
“就是,我還是頭一次聽鋼琴演奏有這樣的感覺,真是奇怪了。”剛剛那人回應道,
兩個人卻是不知道,要做到這一步,需要演奏者的水平達到一個怎樣的高度,要知道,這種俗稱“入境”的欣賞狀態,只要演奏者有一個樂句、甚至一個音符處理失當,便會馬上引起聽者的不悅,進而清醒過來!
而此刻,隨著我演奏的結束,一側評委席上剛剛醒悟過的眾位評委們,卻滿臉駭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