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無傷忍耐的嘆了口氣:“你到底想說什麼?”
虞劍關冷笑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把他攆走,自他走後,你從不叫我的名字。”
齊無傷神色不動,轉頭吩咐一旁侍女:“給王妃把藥端來。”
虞劍關掰著手指點了點,道:“一年零四個月整,他走的時候冬日剛至,如今已是隔年春開。”
東花廳裡,穆子石住過用過的一如他還在時,原來竟已一晃年餘,齊無傷神色微動,星眸專注的凝望遠處,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府中春色新發,處處花紅葉翠,鶯囀燕啼,又剛下了一場小雨,天空清澈明潔如一塊琉璃。
這樣明亮的春光裡,虞劍關的臉色卻憔悴衰敗得脂粉都壓不住,渾身裹在海棠紅清新嬌豔的顏色中,更透著股枯槁朽爛的重病氣息。
藥很快端了上來,黑沉沉又濃又苦,虞劍關毫無知覺也似,一飲而盡,拭了拭嘴唇,原先點的紅藍花胭脂被擦淨,露出青白的唇色:“據聞穆大人官聲很是不好,頂風臭十里的不好……皇上一力抬舉他進戶部任右侍郎,他卻把戶部折騰得上下不寧人才凋零,恣意妄為陰邪叵測,別人當官,要不為社稷蒼生謀,要不為名利權位計,他這個官,唉……”
“單說稅賦有司罷,向來都給士子名門幾分面子,他倒好,收不上來的或是循例免賦的,一道文書下去,掐著脖子逼那些個簪纓書香,乖乖交了也就罷了,差哪怕一毫一厘,他都要翻臉不認人,只要他一沾手,高門大閥就不只是脫一層皮了,連骨帶肉都得割下一大塊來,他當官,倒似專門為了得罪人或是找死去的。”
聽得一個死字,齊無傷倏的沉下臉:“王妃不出府門,朝廷之事卻是瞭如指掌啊。”
虞劍關拈取一塊蜜餞放到嘴裡,只覺甜蜜異常:“父親如今沒了兵權,閒居京中,要打聽點事兒,還不是易如反掌?何況穆大人所作所為已是物議沸然,不用打聽也盡人皆知,吏部專門騰出一間房,存放彈劾他的摺子呢,若不是尹知夏那性子與他陰狠到了一塊兒,百般護著,單就他逼死左侍郎胡稻一事,恐怕早就下獄待罪了。”
齊無傷劍眉一揚:“你若想斷了虞氏一門,往後書信中不妨再多提些朝中諸事。”
虞劍關一怔:“父親已交出了翊威軍……”
齊無傷眸光如電,在她臉上一掠而過:“是麼?讓虞大將軍少跟舊部往來罷!否則就這些年吃的空餉喝的兵血……還怕御史言官捉不到話柄?”
虞劍關咬了咬唇:“誰會拿這個做文章?父親久戰沙場護得西陲數十年太平,又不曾屈從陶氏,皇上萬萬不會薄待忠良寒了天下人的心!”
齊無傷靜靜看著她:“你可知子石為何連一封書信……哪怕片言隻語都不曾給過我?”
“他怕給我招忌諱。”
虞劍關當即恍然,背後汗毛豎起,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論功論貴論親,虞禪比之齊無傷,不過螢火之於皓月,而齊無傷尚且要謹言慎行,虞禪怎能大喇喇的恃功自得?豈不是自行把身家性命往大理寺重獄裡扔麼?
一時又想到穆子石此人行事大膽陰毒,若他記恨自己,參上虞禪一本,皇上自然喜聞樂見,虞家滿門竟是危若累卵!
情急之下,一把扯住齊無傷的衣袖:“他會不會害我父親?”
116、第一百一十四章
齊無傷的聲音自有一種寧定人心的魅力:“子石不會的。”
“為什麼?我不信他有那麼好心!”
齊無傷看著被雨水洗得益發清碧的新葉,微風吹過,彷彿是穆子石慧黠的眨了眨眼睛,不禁縱容的微微一笑:“他是不安好心……”
虞劍關愕然不解,卻聽齊無傷道:“投鼠忌器,你父親一倒,軍中首當其衝就是我這個西魏王。”
“更何況……他希望你走得無憂無慮沒半分遺憾,如此我就不會對你心存愧疚乃至一輩子都忘不了。”
齊無傷了解穆子石,就像瞭解自己的掌紋,再複雜再不為外人知,只要一低頭,便能瞧個清晰透徹。
他單刀直入慣了,卻不知有時候直接的真話比隱晦的敷衍更致命,話音一落,虞劍關已然搖搖欲墜。
她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大夫斷定活不過今年,因此齊無傷也不再隱瞞,把齊和灃的皇后下毒之事全盤托出。
虞劍關當時聽了,卻只是一味的平靜安然,甚至笑著輕輕籲出一口氣:“難怪你這些年肯對我百般容忍,原來是欠了我的……”
此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