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擲地有聲。
陸老爺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睛瞧著李璟並未立即說話,又聽李璟繼續道:“至於這會子,如果我娶姐兒,確實是不合適,但只要列入宗籍後,我在休陽待上好好待上幾年,等過了這幾年,我再娶誰,也不會引人疑心。”說到這,李璟卻是笑了,“說來,這原本是最為難的事情,但是就因為姐兒現在不願意再嫁,卻成為最容易的事了。”
陸老爺聽了這話,沒有反對,瞧著李璟眉宇間的那抹笑意,登時生出幾分恍惚來,好一會兒才穩住心神,不知是不是來日無多的緣故吧,這些日子,總會想起從前的舊事來,陸老爺這樣想著,心頭升起一股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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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融化,柳枝抽芽,許多光禿禿的樹枝,枝頭冒出一點點綠意,春天已招手在望。
然而,陸老爺的病越發地沉痾難起,整個陸府都陰沉沉。好似春光無法照進來。
就在這一片愁雲慘淡中,程夫人卻忙碌了起來,忙起了謙哥兒和琳姐兒的婚事,這是進入二月份後,陸老爺提出來的,讓謙哥兒先成了親。
如今,無論是陸老爺說什麼,程夫人都照辦不誤。
謙哥兒今年只十五歲,琳姐兒也不過才十四,還未及笄。程夫人親自去了兩趟安定公府和太夫人商量著這件事。
也因著陸老爺的病,這門婚事很是倉促,從納采到請期。只用了半個月就定了下來,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十。
程夫人因要照顧著陸老爺,根本沒多少心思用在這場婚事上,自從安定公府答應提前成親,等兩年後再圓房。後面的事,幾乎都是陸辰兒帶著劉媽媽等幾個程夫人身邊得力的婆子操辦著此事。
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
陸老爺這時候急著讓謙哥兒成親,為的不過是頂立門戶。
陸辰兒扳著手指頭算日子,如今這日子是過一天就少一天。整個人更是一天比一天恐慌,白天忙著謙哥兒成親的事宜安排,到了晚上。就整夜整夜地睡不著,甚至於後來,不敢去上房,並且去了上房後,就不想再出來。都是程夫人三催四催後,才會從屋子裡出來。
連程夫人都發現了她的異樣。不過,只是以為,她是為著陸老爺的病憂心。
其實,這個時候,陸老爺已大部分時候都是處於昏迷當中,陸辰兒哪怕待在上房,也不能和陸老爺說上話。
“你怎麼回事,手怎麼比我的手還要涼。”
趁著陸辰兒因婚事來了趟安定公府的功夫,李璟讓琳姐兒帶陸辰兒來松柏齋,一見面,李璟握著陸辰兒的手,抬頭,瞧著陸辰兒滿臉倦色,神情呆滯,眉頭更是蹙成了一團。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陸辰兒有些渾渾噩噩地搖了搖頭,想抽回手,卻讓李璟給拉進了東跨院的書房。
步子很快,到最後,陸辰兒幾乎是讓李璟拖著走了。
一進屋子,陸辰兒還喘著氣,待氣息平穩下來後,陸辰兒就馬上道:“我已經和太夫人柳夫人說完了事,該早些回陸府。”
“你今日晚些回去,我等會兒讓餘丙秋去和玉英傳個話,你瞧瞧你都成什麼樣子了,上回就見你神色不好,就囑咐你讓你好好保重身體,可你瞧瞧,你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李璟說著,扶著陸辰兒在窗邊的軟榻上坐下,摸著陸辰兒臉頰,瞧著眼下盡是青影,“你這是有幾天沒有睡覺了?好好在這裡睡一覺,晚上的時候,我送你回去,正好我也有幾天沒去看先生了。”
“我不困,我要回去。”陸辰兒拉下李璟的手,人就要起身,只是剛站起來,就讓李璟給拉下,跌坐在軟榻上,李璟伸手忙地一把扶住她。
“你現在回去能做什麼,你瞧瞧你這副鬼樣子,程夫人本就心力交瘁,見你這樣子,怕是還得擔心你,現在這時候,你不能寬慰程夫人也就算了,難不成還得讓程夫人分心來顧你。”
李璟這話一說完,陸辰兒臉色驀地一白,登時失盡了血色,頭一下子就焉了下來,沒有再動,只低垂腦袋不說話,李璟見了她這模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心裡陡然間又生出幾分後悔,是不是他的話說得太重了些。
正要蹲下身哄哄陸辰兒時,卻瞧著豆大粒的眼淚掉了下來,落到了衣裳下襬,陸辰兒幾乎是想也沒多想,就伸手用衣袖擦拭眼睛,大約是察覺到李璟正看著他,頭低得越發地低了,幾乎垂下了胸口,李璟瞧著不知怎麼,心裡也不好受,這還是第一回,她在他眼前掉眼淚,登時,心頭的那幾分後悔,一下子變成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