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雲楓道:“哪裡有他那樣受累的神仙?又要打天下,又要哄小孩,又怕老的起疑心,又怕小的不高興,我看諸葛亮不像軍師,倒像管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要親自過問,親自操持,連五軍棍的事情都要過問,不累死才怪。”
列龍川道:“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楓兒,你這套混帳理論要是讓別人聽見,只怕得罪的不是一個兩個人。”
列雲楓道:“這些話,我自然不會在外邊說去。”
列龍川道:“這麼說,你還知道家裡外邊,還有個分別?好!”他別有意味的點了下頭舉杯而飲,列雲楓又是陪著喝了一杯。他琢磨著,父親是話裡有話,是在怪他沒有坦言?他又豈不知道這個道理,瞞天瞞地,也不能欺騙自己的父母,偏偏有些事情還非瞞不可,想得這兒,酒如口中,都是澀意。
三杯酒入腹後,列雲楓白皙如玉的臉上,泛著紅暈。
列龍川看著他開始惺忪的眼睛,忽然又笑了,道:“混帳東西,你還知道怕?別以為這場是鴻門宴,要你說實話,還用灌多了你嗎?事情做了就做了,追究倒不如善後,你惹的麻煩你去處理,我也不打算深究。只怕到時候,還得收拾你砸下的爛攤子。”
列雲楓愕然:“爹爹……”他滿眼的疑惑。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給列家惹了什麼樣的麻煩,但是母親的驚駭讓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可是列龍川偏偏如此說,依照列龍川的性情,歷來是錯必糾,過必罰的,因此列雲楓如何肯信?可是父親說話,向來是一諾千金的,也沒有必要哄騙自己。
列龍川笑道:“楓兒,知道為父為什麼不讓你出仕?”
列雲楓點頭。
列龍川舉杯,又飲了一杯酒,依舊笑道:“說說看,我早就想問你,只是你還小,未必知道大人的苦心,不過現在看來,竟然是一直小看了你。”
列雲楓陪著又喝了一杯酒,臉上的紅暈漸重,有些面熱心跳的感覺:“依楓兒想,爹爹是不想楓兒陷入官場的傾扎裡邊,若是我入仕途,太后娘娘和皇上念在舊事上,自然有特殊的恩典,可是這樣的恩典,未必能夠服眾,況且無論坐到幾品的官,都是要守官場的規矩,那些規矩有見得光的,有見不得光的,自古以來,任你是絕世才子,還是無二賢臣,在這些規矩面前,若不屈從,便遭橫禍。所以楓兒如果入仕為官,多了束縛牽絆不說,如果一個不小心,只怕捲入無謂的朋黨之爭中,身不由己,妄遭厄難。如果我只是做我的小王爺,就算行事乖張,言辭放縱,做了什麼讓人側目的事情,人家也只會笑我是紈絝子弟,是被嬌縱壞了的小孩子,就是過分些,告到皇上那裡,皇上用家法管我,他們心中不滿,還是得顧忌皇上的顏面,嘴裡也說不出什麼不妥來。”
列龍川慨然:“老牛離進刀尖喪,屈子投江,嵇康棄市,黨錮之禍,巫蠱之誣,官場之酷烈,遠勝於戰場廝殺。這固是為父不想你入仕的原因之一,還有一節,為父現在不想說,不是刻意瞞你,只是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不過,楓兒,你已經長大了,不能永遠做小孩子,不能永遠做你的小王爺。”他此時看兒子的眼光,充滿了父親的慈愛。
列雲楓帶著幾分醉意,笑道:“那又怎麼樣?對不起,我從小王爺變成老王爺,就是不出仕,窮通榮辱,我自是我,誰還能強迫我不成?”
列龍川微笑:“不錯,男人這一生可以清貧,可以落拓,可以混跡風月不求功名,可以漂泊江湖快意恩仇,就是不能少了這份血性和堅持。”他的笑容中帶著鼓勵和欣然,連飲了三杯酒,列雲楓素來是不沾滴酒的,此時見父親高興,他心中再疑惑也陪著喝了三杯,臉上的暈紅更濃,口中的忌諱便少了:“古來聖賢皆寂寞,何況我輩孤且直。鮑參軍實在糊塗,明知道是條死路,還堅持往前走,滿腹的才學,做不出聖人,為什麼不去做個浪子?就像那個諸葛先生,雖然實現了他自己的諾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惜是累死的,不怎麼轟轟烈烈,無法為蜀國打出一片天地來,還什麼臥龍先生,臥蟲算了。他就是蜀國肚子裡邊的一條蟲,披上鱗也不是龍。”
列龍川笑罵道:“滿嘴裡胡說什麼?不要說諸葛亮,只怕打起仗來,你連馬謖都不如,還敢如此刻薄笑話別人?”
列雲楓道:“為什麼要我如他才能笑他?不如他就不能笑?他是人,又不是神,笑了他我還有了業障不成?他要是有經天緯地之才,怎麼六出岐山也沒出去,白白的勞民傷財,淘空了蜀國本來就空虛的實力,那蜀國要是藉著山河之勢,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