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用來滌盪身體的汙垢,也會將其中的毒素侵入人體,更不要說是喝進腸胃裡了。凡塵俗世中骯髒若此,只有冥頑不靈的人才會痴戀城市紅塵,一生蹉跎於此,對嗎?”
他的話裡暗藏玄機,我保持沉默,在沒聽到他帶來的那個訊息之前,自己最好不要有任何表示。
關伯躲在廚房裡,不再出現,而強巴等四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不敢進來,客廳裡只有我和達措兩人。
他走到桌前,踮起腳尖,拿了盤子裡最尖頂上的一個蘋果,對著那銀盤子微微發愣:“是來自大昭寺的東西吧?本是雪山聖物,可惜誤結塵緣——”忽然轉身,仰頭凝視著我:“沈先生,你的房子裡裝那麼多監控裝置做什麼?難道是給我準備的?”聲音裡已經有了隱隱的怒意。
那些東西是方星免費替我安裝的,要想從頭解釋的話,只怕會耽誤大家的時間,所以我只是微笑著搖頭:“不,是一個朋友弄來玩的,不針對任何人。”
我承認,對達措電話裡說的“訊息”抱有一定的好奇心,而且強巴說過,靈童要解開我心裡的一個困惑。
達措握著蘋果,目光從我臉上挪開,驀的左腳抬起來,輕輕一跺,嘴裡吐出兩個低沉而古怪的音節。剎那間,他的嗓音至少蒼老了數倍,發出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壯年男人的聲音。
“好啦,那些裝置全部失效,你那朋友的遊戲也該結束了——”他稚氣地笑起來,爬到桌邊的上首椅子上,舉起蘋果咬了一口,指著另一張椅子:“沈先生請坐,我們應該開始了。”
近幾年的清修靜養生活,我已經修煉到了“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境界,無論遇到多麼怪異的事,只是冷靜沉默地靜觀其變,絕不會駭然變色、大驚小怪。
藏族傳說中,活佛法力無邊,可以藉著任何微小的動作實施驚天動地的神奇功夫。方星的偷窺裝置都是精密先進的美國貨,真的被達措毀掉的話,弄不好會讓她心疼好一會。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費力找專門的搜尋公司進行清除了。
“沈先生,開門見山地說,我來見你,是希望你去一次喜馬拉雅山脈的庫庫裡峰。那裡有一個隱密的萬年冰洞,就在雪峰的背面,萬仞壁立之處。洞裡,有你我都感興趣的東西,你去取回來,我帶走屬於我的一份。那些金子,做為行動所需的費用,目前我能呼叫的乾淨資金只有這麼多,不夠的話,只能由你補足。”
他的臉蛋紅撲撲的,像手裡的蘋果一樣,身上穿的,是兒童版耐克運動裝,頭髮也剪的整整齊齊,從任何角度看,都只是個普通的小男孩,除了那雙眼睛。
我注意到,他的任何動作都是用左手完成的,右手只是虛垂著,似乎帶著某種先天性的殘疾。
“庫庫裡峰?西藏傳說中的‘死神之牙’?”我反問。那座雪峰的高度,只有海拔五千多米,但卻早就吞噬了近千人的生命,全球登山協會先後有近五十支探險隊在這裡全軍覆沒。
“對,就是那裡。”他每咬一口蘋果,都會細心地咀嚼二三十次,然後才慢慢下嚥。
“給我一個去那裡的理由?”我繼續問。
攀登雪峰不難,我有兩個朋友就是專業的登山家,曾經數次登臨珠穆朗瑪峰,對喜馬拉雅山脈的大小山峰如數家珍。
他們都親口說過關於“死神之牙”的傳說:“那座雪峰,根本不是人類所能征服的,從望遠鏡裡觀察,它像是從天上憑空掉落下來的一樣,孤零零的矗立在群山之間,上半部分,有近兩千米高度近乎直上直下,根本沒有攀緣的可能。”
其中一個說得更是貼切:“登臨珠峰五次所費的力氣,也不夠攀登庫庫裡峰一半。有生之年,希望有登山高手能征服它,我們算是看不到咯——”
“理由?沈先生,天冷了生火、夜來了點燈、餓了進餐、渴了飲水、冷了穿衣、熱了搖扇——這些,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我搖搖頭:“不需要。”
他舉的例子並不可笑,而且很容易理解,那些都是人類生存必需的活動,只要存在於世界上一天,就得重複去做,但攀登庫庫裡峰卻不屬於這一類。
達措輕輕咳了一聲,門外“嚓”的一聲,有人打著了火機,隨即一陣濃烈的藏檀香味飄起來。強巴手捧著一個紫銅蓮花香爐,裡面插著三支一尺高的黝黑檀香,低垂著眼簾,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恰好在我與達措的中間,然後再低著頭退出去。
香菸筆直向上,一直碰到屋頂,才悠然散開。只怕香沒燒完,煙就瀰漫滿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