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東西不能重憶,一旦憶起便只有無盡的遺憾和無力,還有讓人疼痛難抑的寂寞。這麼多年,他從來不讓自己去想,也從不去蒼溟宮底以及百花谷看那些殘留的遺蹟。他只是守著,守著一份責任
有細微的聲音從東廂傳來,他抬眼,看到正探身推窗的小冰君。
即使是一個人的時候,她的唇仍然輕輕地上揚著,讓人看著不自覺想跟著笑。
小冰君也看到了天陌,先是怔了下,而後臉上的笑容變大,在月光下如同一朵綻放的玉白曇花。
“主子。”她張嘴,用口型叫了一聲,然後便縮了回去。
不一會兒,東廂的門也被輕輕地拉開,她一邊穿外衫一邊輕盈地從門內跳出來,如同一隻夜鶯般撲到坐在院中的人面前。
“主子也睡不著嗎?我也睡不著。”她笑眯眯地道,聲音中充滿了興奮,彷彿睡不著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連著兩夜失眠,這對向來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她來說簡直有些不可思議。不過發生了白天那種事,她要真睡得著,不免有些沒心沒肺了。
天陌目光從她臉上挪開,又自闔上眼瞼,淡淡唔了聲,手不自覺輕輕按了按額角。
“主子,頭痛嗎,我幫你揉揉。”小冰君卻是眼尖,在夜色下也能看清他那細微的動作,忙走到他的身後,伸出手想要代替他。
天陌收手慢一步,與她的手碰到了一起,登時感到一陣涼意,不由側了側頭避開那帶著涼氣的手指。
“我想喝你煮的茶。”在感應到對方失落情緒那一剎那,他低聲道。
第十章 (1)
只要小冰君想,她總是能在不合適的時間不合適的地點弄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小炭爐,茶餅,以及煮茶需要用到的茶具竟然一應齊備。
“不用漢人的方式?”掃了眼簡單的茶器,天陌問蹲在地上專心搗鼓爐子的女子。他知道只要他開口,便是再為難她也會去辦,因此並沒問深更半夜人都睡下了她是怎麼弄的這些東西。
拔亮了炭塊,聽到因燃燒而發出的輕微爆裂聲,小冰君將手在一旁盛水的盆中洗過擦乾,然後用竹夾子夾起茶餅在火上烘烤。
“主子,我不會漢人的方法。”這時她才抬起被火烤得有些紅的臉,笑得羞赧。雖然也曾經被教導過漢人的語言和文化,但因為昏睡的時間太長,學得並不精,只大致能說能聽,並記得一些詩詞,再深入就不行了。
天陌沒再說什麼。
“我們冰族的茶其實也挺好的,最暖身子了。”小冰君頓了下,忍不住道,怕他不喜,又補了句,“明兒我便去學”
“不必。”天陌打斷她。他不過是隨口問一句,她何須如此緊張。
小冰君甜甜一笑,嘴裡雖然沒多言,心中卻是已經下了決定的。
爐火的暖意擴散向四周,漸漸抵了夜的寒。
晾涼茶餅,加水入罏上火,搗茶餅。小冰君的動作有條不紊,像是做過許多遍一般。木杵發出的篤篤聲在靜夜中顯得分外悠遠,卻不擾人。
“還在冰城時,夜裡常常和戀兒像這般一邊煮茶一邊說些閒話,一碗松雪茶下肚,整個人由內到外都暖洋洋的,可舒服了。”她下垂著長睫,嘴角笑意淺淺,慢聲細語說著往事。
天陌以手撐著頭側倚在一旁的石桌上,靜靜看著她,並不接話。
“可惜這裡沒有下雪,也沒有冰城那裡才有的軟香絨。”說到這裡,小冰君語氣中有著淡淡的遺憾,還有一些迷惘,不知是因想起離開了十年的冰城,還是想起了她的姐姐秋晨無戀。
冰城,軟香絨,姐妹,煮茶的夜天陌突然覺得能夠想念也是一種幸福,自己還有什麼能夠想念的呢。
茶餅搗成碎末,爐子上的水也已經發出輕微的響聲,小冰君沒有篩,便將茶末放入了罏中,一邊煮一邊用杓子輕輕地攪著。
“用軟香絨煮出來的茶,又香又甜,還帶著清冽的竹香,讓人想到南邊兒的夏。”水霧濛濛,她用空著的手將未束的長髮撩到耳後,唇畔梨渦現,如同她所說的香雪茶一般。“戀兒喜歡先吃幾塊極苦的青艾卷,再喝茶,她說那樣會覺得茶更加美味。就如人生一般,苦後的甜更能讓人覺得難得。”明明是同樣的環境長大,不知為何戀兒卻比她早懂事了許多。
“你呢?”天陌微感興趣。
“我?”攪茶水的手微頓,小冰君臉微微熱了,但仍然很開心得到他的回應。“我喜歡甜甜的蜜蓉糕。”她沒好意思說蜜蓉糕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