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在房外恭敬地叫了一聲:“柳少奶奶。”柳如是挺掃興地問:“有什麼要緊事嗎?”

“剛才錢大人差人來催少奶奶快些回家,說有要事相商,少奶奶請快些起步。”

柳如是告辭時,按住董小宛的肩頭說:“明天欽差大臣就到了。明晚你一定要到大船上去,記住,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董小宛爽快地應承了下來。惜惜站在她的身後,興奮得想變成一隻畫眉在她肩頭詠唱。

第二天,董家的人全忙開了。陳大娘翻撿出許多珠寶,東選西選,總覺得不合適。她一會將一串珠鏈拿到窗邊對著陽光細看,一會又將一顆貓眼石拿到燭光邊照,燭光給寶石鑲上一圈淺紅色的光彩,石中一片黑色晶體則眯成了一條線,她自己被迷住,一些被時光泉水滋潤的往事又夢一樣從珠寶中折射出來,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青春曾如同陷在紅綢中的光豔裸體。當她放下那些珠寶,才發覺沒有一件配得上她那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

大腳單媽過份看重了這個日子,彷彿過了今天,她一生的期盼便會改變成另一種無法言明的結局。她幹什麼都特別賣力,可今天什麼事都和她鬧彆扭,連橫貫院子那條晾衣繩都要在她經過時斷為兩截,其中一截在空中拋了個弧線之後竟繞住她的脖子,她只得放下手中用盤子盛著的新鮮糕點去解繩子,不料一腳踩在糕點上,氣得她蹲在地上抹了幾顆眼淚。

董旻倒很清閒,獨自在廳中飲酒,就憑一碟豆腐乾和一碟花生米喝得正順口,偶爾還哼幾句十年前的風流曲子。他覺得他的寶貝女兒怎麼都是他的寶貝女兒。陳大娘在他身邊走進走出,他還覺得掃興。“忙啥嘛,又不是一去不復返,送哥哥到邊關都不是這個樣子。真是女人見識。”說罷又哼自己的歌去了,單媽僅僅聽清了兩句唱詞:“……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單媽拍拍身上的灰,罵了句“死沒出息”,又自去做她認為應該做的事了。

董小宛睡到日上中午才起來。她想用庸懶的睡眠來壓制激動的心情。何況昨夜直到雞叫三遍才昏昏然睡著呢。惜惜卻起得早,她是天快亮時被蚊子咬得無法忍受爬起來的,她撥亮燈盞發現帳子的右上方有一個大洞,蚊子就從那裡偷襲而入。她點幾支薰蚊的香草方才安下心。早餐之後,她坐在小宛的床邊等她醒來。惜惜手裡拿了本《易安居士集》假裝是在看書。董小宛粗略地梳了妝,用了午飯,便捧出古琴,認認真真地調著每根弦,把音色定在最柔曼的調子上。她有時也停下手中的活兒,托住下巴痴痴地發呆,也不知什麼神妙之景吸引著她。一個物件一旦寄託了一個女人博取虛榮的莫大希望,它就不再是它本身,而是這個女人的一部分,就像臉蛋一樣珍貴。當董小宛貫注了全部精力將古琴除錯完畢後,太陽已經西斜。她在暗紅的夕陽的陰影下彈了一曲《迴風》,她想到陳圓圓的神奇傳聞。院子中果然刮過一陣小風,她欣喜若狂,瞅著一張樂譜紙被旋風吹上了屋頂。

剛用過晚飯,陳大娘、單媽、惜惜就圍著董小宛團團轉。

忙著給她梳妝打扮。大腳單媽端來一大盆香湯,小宛便在房中沐浴,那優美的肉體曲線把幾個女人都震撼了。然後,陳大娘見惜惜擦乾了小宛身上的水珠,就從被面中抽出一匹三尺長的紅綢,繞著小宛的胸脯纏了幾圈。那紅綢特意只繞過乳房的下端。這樣乳房就更加挺拔動人。陳大娘雙手拍拍小宛那對圓滑的乳房說:“這可是女人的寶貝。”幾個女人都會意地吃吃笑了起來。然後再穿上繡著荷葉的柔軟內衣。最後套上一件八成新的翠綠綢衫,配上碧玉的耳墜子,腳上套上描著金線蝴蝶的綠色鞋面的繡鞋。整個人就亭亭玉立地站在房間中。真是個傾城傾國的小美人。

董小宛用紅藍兩色相間的洋布包上古琴,跨出門來。門外的董旻唬得大叫一聲“我的媽”,他不相信仙女會飄然來到人間。

當天色微暗,董小宛將娘、單媽和惜惜留在院門內,執意要獨自踏上自己的路。夏夜傍晚的風吹過,她昂起頭,挺起胸脯,抱著古琴,想象著自己正征服著整條秦淮河。她自信自己的美貌。

她在略帶點憂傷的狂喜幻覺中走著。她轉過街角,忽然看見王屠夫的老婆走在前面。她覺得有些異樣,忙定定神仔細觀察,原來這個庸俗的潑婦穿著和自己一樣的翠綠衣衫,顯然出自同一位裁縫之手。她猛然想起在寶雲齋因衣裝受辱之事,一下子對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不知道自己這一身普通衣裝多麼寒磣。她從頭到腳都打起寒顫。剛好頭頂飛過一隻尖叫的烏鴉,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倒楣鳥兒的影子。她一轉身就朝家裡跑。衝進院門,狠命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