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建安公主始終把吳王掛念於心。我拍拍信函,半透明的宣紙,如飛開舊日山林的小鳥那般輕薄。隔著日光,鑑容那芍藥花朵似的桀驁笑臉浮現在我面前。小鳥,飛吧!何太傅說的對,人沒有回頭路,留戀過去,久居一片山林,
前途未必可觀。
淮王在中秋節的時候入朝,轟動了京城。他所過之處萬人空巷,民間說淮王帶來的盛大儀仗和歌舞藝人,沒有看到就是畢生的遺憾。這天早上,我穿著明黃色的鑲龍袍,頭戴嵌著大東珠的進賢冠,足上蹬著一雙漆黑的馬靴。鏡子中的我,看上去像個漂亮的男孩子。韋娘開玩笑說:“殿下如果是個太子,不知將來多少女孩子要心碎的。”和父親一起站在皇城門口迎接淮王的時候,我見到了全體穿著紅色官服的朝臣。王覽無疑是鶴立雞群,風姿端麗的他,也是和大家一樣低眉斂目,手持象牙的笏板。當我的眼睛掃過他的時候,他仍然沒有抬頭,卻立刻又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微笑了。他的羊脂玉一樣白皙的手,在官袍的映襯下,是淡淡的紅梅色。
淮王只是臣子,但他作為父皇一母同胞的兄弟,深受父皇眷顧和信賴。此種排場,天子迎接,都是和他的地位相得益彰。父皇貶黜眾望所歸的吳王以後,對風評不佳的淮王格外優容。惟恐天下人把“不友愛兄弟”的話都壓在他的頭上。
全國十四州,三十六郡,以揚州刺史為肥缺之最。淮楊富饒,更兼控制天下一半的食鹽。揚州刺史歷來握有重兵,不是親王外戚,得不到這個位置。
十年揚州任,淮王富可敵國。醇酒婦人,醜聞遍佈。然而淮王不問朝政,他只是小心經營揚州,連處死某個犯人的決定都事先告知刑部。所以他的荒淫只是傳聞,沒有人可以抓住把柄。
我發現淮王的侍從個個漂亮,那些馬匹,
肥好的猶如雕塑。淮王,我的三叔,離我越來越近。他的步伐很有趣,兩腳稍微有些外八字,配上他矮胖的身材,雨後紅杏的標誌性鼻子,很有喜劇色彩。在你沒有看到他的眼睛的時候,他通常是眯縫著眼的。幾乎會感到他是一個愚蠢慈善的人,但是當他張開雙眼的時候,那淡褐色的眼珠卻冰冷的叫人窒息。迎著陽光,那褐色裡會有金紅色的光芒,就像草原上逡巡的狼。
他三跪九叩後,父皇才熱情的對他說:“盼你好久了。”
他的鼻孔翕張,笑起來有點乾癟:“皇上,臣弟日夜想念龍顏。皇后微恙,臣弟食不甘味,寢不安枕,恨不得早點到京都呢。”
父皇看著這個和他長相大相徑庭的弟弟,把我拉過來:“皇太女,見過三叔。”
“三叔。”我叫他,其實說是叔父,名字都聽出繭來,彼此還是生疏的可憐。
他向我躬身:“東宮殿下安好。”我的個子小,他彎腰的時候我正好和他四目相對。我實在不喜歡他的眼,但是我不會避開。我張大眼睛,聞到了淡淡的酒香。
他幾乎對我陪笑說:“皇太女好神氣啊,這麼一打扮天下的男孩子都比不上了。”我笑笑,還是我叔叔呢,一句真話沒有。他自己有七個兒子,心裡其實認為我到底是個女孩所以遜色吧。遠看他的車駕後面,連捧著食盒的丫環都是梳著飛天髻的嫵媚少女。還食不甘味,寢不安枕呢!?嗜酒如命,沉湎女色,你就是真的吃不香,睡不足,只好怪自己。可是父皇聽了,哈哈大笑,當著淮王的面摸了一下我的頭髮。“這個孩子,是比一般的女孩子靈氣些。”父皇說。
淮王湊近父皇,問:“吏部尚書王覽大人,能不能讓臣弟見識見識?”他這冷不防一問。文武官員都齊刷刷的看著王覽。
的
父皇大方的招呼他:“王覽,來。給淮王見禮。”
當淮王看到覽的時候,他的褐色眼珠明顯的亮了一瞬。隨即,他眯起眼睛,笑嘻嘻的細細打量起王覽來:“名不虛傳。王大人,以後我們也是一家人了。”
我想覽的耳朵大概又要紅了,可我沒猜對。覽的臉上清明,神色安詳。他沒有說話,謙遜的退後到父皇和我後面。
淮王卻不打算罷休,還打趣似的:“今兒皇上的中秋宴會,王尚書風流年少,自然可以陪本王喝上一杯……,啊,我忘了尚書不善飲酒,
以茶代酒,也好。”他的最後一句是笑著說的,但我總覺得有點諷刺。 保護版權!尊重作者!反對盜版!@ opy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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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太看得起王覽了,王覽只是愛茶。其實喝酒嘛,一罈兩壇的杜康是可以奉陪的。”王覽溫文爾雅的笑,好像很樂意親近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