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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到了黃昏時分,才有人告知他,那趙家小姐與林乾一在前幾日大婚。

鍾簷一記悶雷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頭頂上,兩眼發昏,他也只能打落牙齒合血吞了。“無事。倒是不曾參加林兄的婚禮,真是失禮。”

他走出門時,覺得白花花一片,春日的太陽,忒毒。一轉頭,就上了須盡歡。

豈料藉著情緒,多喝了幾杯,卻釀出另外一場禍事來。

☆、第四支傘骨·起(下)

還是少年時期的鐘簷性子遠沒有現在來得圓滑通透,凡是文人,讀過幾年書,總是要讀書人的風骨與堅持的,和所有士族公子一樣,即使沒落,也不願意和生活和解。

是以,這場婚事,原本不過是一樁風月,被牽扯出這麼多利益來,他覺得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其實有那麼一瞬間,他是真心想要把她當做自己未來的妻子的,很小的時候,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娶一位像母親一樣的嫻靜妻子……可是後來,因緣際會,無論是嫻靜還是妻子這些都通通沒有實現。

他才知道,白髮齊眉,談何容易。

鍾簷將一杯又一杯灼烈的液體灌入喉,真他媽的……酸澀。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人們鍾情於這樣一隻酸澀的液體,酒氣灌入腦殼,甩開一室紅旎,在大街小巷橫衝直撞起來。

申屠衍走過少爺的房間的時候,在門外駐足了一會兒,鍾簷房裡的燈一夜都沒有亮起來過,他不確定人是否在,他知道鍾簷的脾氣,擾了他睡覺少不得一頓口舌,卻還是慢慢推開了門。

隔壁昏暗的光線照射進來,屋裡空無一人,卻是衣櫃翻倒,凌亂不堪的樣子。他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蠟燭,卻沒有找到,索性藉著漏進來的光收拾屋子。

那人摔進房門的時候,渾身已經溼透,水滴還順著髮絲衣襟不住的往下淌,申屠衍覺得奇怪,外面明明沒有雨,怎麼溼成了這副模樣,問了才在鍾簷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的言語中瞭解,他在過橋的時候,落了水。

鍾簷說完了這些經歷之後,自顧自的笑了,彷彿連自己也覺得好笑滑稽,他因為醉酒,身體沒有支撐,整個人附在申屠衍的身上,原本又溼又冷的身體已經貼在申屠衍身上,彷彿瞬間變成了足以灼傷他身體的巨大熱源。

他無奈,低頭喊了一聲少爺,鍾簷迷迷瞪瞪應了一聲,立即閉了眼沒了聲。他用手撫了撫他的額頭,火燒似的溫度,像是落了水著了涼,又起了高燒,這溫度,甚至比之前還要高。

申屠衍終於在暗處的角落裡尋到了快燃盡的煤油燈,在凌亂不堪的房間裡尋了鍾簷的裡衣,剝開他溼噠噠的衣服,少年不老實,又哭又笑,一會兒喊著娘,一會兒喊著須盡歡裡的霜兒姑娘,一會兒又說申屠牲畜,你娘給你取這個名字可真有趣。

申屠衍黑臉,少年還沒有完全發育白花花的身體在眼前亂晃,他喉頭一緊,背過臉去不看他。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和自己一般的少年存在著男女之間的慾念,以前在奴隸場裡的時候,他也見過那些蠻狠的胡狄人將漢人十五六歲的少年扛進大帳裡,然後大帳裡傳來那些曖昧的喘息聲和少年歇斯底里的叫聲。

可是這種情況顯然是與他不同的,他單單戀著這個少年而已,這個給了他命運的少年而已。

好不容易擦乾了鍾簷的身體,把人塞進被窩裡,申屠衍已經是呼吸粗重,可是鍾簷並不打算放過他,他抓著他的手說,“我冷,你上床來。”

他和鍾簷躺同一個被子也是常事,冬日寒冷的夜裡,兩個少年互相依偎著互相取暖,也是在同一張床上,鍾簷說瓦片呀,我以後要當遊俠白衣瘦馬快意江湖,到時候你還替我牽馬嗎?申屠衍說好;稍長些,鍾簷說瓦片瓦片,我終於要聽父親的話去考科舉了,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有骨氣?申屠衍說沒有,這樣我也陪著你;再後來,鍾簷說瓦片你知道嗎我要娶媳婦了,是趙家的小姐,這一次申屠衍卻再也說不下去,他再也不能說陪著他這樣的話……

很多個夜裡,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不一樣的心情,說著不一樣的故事。等到申屠衍漸漸意識到自己那違背倫理的情感,他儘量避免和他躺同一個被窩子,現在,少年怕是真傷心了,不想弗了他的意,答了一聲好,脫了靴,與他並排躺下。

靜謐的時光,狹小的空間,與無數個日日夜夜無異。

半夜裡,鍾簷忽然咯咯的笑了起來,他問他笑什麼?鍾簷原本的酒有些醒了,卻依舊不清明,半夜裡少年喊了很多人的名字,申屠衍一直沒有睡,所以聽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