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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他就這樣平靜地,一言不發地,毫無異色地孤零零用著膳。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何文鼎幾乎看不出白天發生過什麼事,幾乎看不出,他剛剛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君王的悲痛,又有幾人能夠知曉?

直到他夾起一筷木耳。

何文鼎彷彿聽到了心絃崩斷的聲音。銀箸跌落在案,眾人慌亂下跪。

朱祐樘卻面無表情繼續拾起筷子,一點一點吃完了盤中餐,所有人都低頭跪著,他也不願意叫他們起來。

他不能叫人看到他眼底的淚水,不能讓人發現,他心裡缺了的那塊角落。

即使一口口吃完桌上所有的食物,也無法填滿的那個角落。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她陪在身邊,偷吃他的點心。

從今以後,再也不用賞她御膳,卻也再不能請她吃飯。

還有多少“再也不”?

是他這個君王不能承受的?

耳邊又迴響起那些她說過的話:

“當皇帝真累啊,要是你不當皇帝就好了……”

是啊,朕守得了太子之位,守得了皇位,守得了這天下黎民,卻守不得,一個你。

……………………………………

李慕兒和銀耳換好一身蕭敬給的都人衣裝,低頭跟著他往宮門走去。銀耳清楚地看到,出門的時候,李慕兒遠遠地看了一眼乾清宮,只一眼,看似毫無留戀,可她從未在她眼中讀到過那樣的眼神。

失落?解脫?無助?絕望?無論用任何褒貶的詞彙,銀耳都描述不出那眼神。

於是她也終於明白,這次,是真的不會再回宮了。

擁緊了懷中一個包袱,她快步上前,用力握了握李慕兒的手。

李慕兒一隻手提著鳥籠,另一隻手上吃了力,便覺得掌心暖暖,沖淡了心底那難以言表的晦澀,遂側頭衝著銀耳微微一笑。

再看眼前興王的背影,已然強壯到可以讓人依靠。

不怕的,生命中還有很多人,要為了他們,好好過活。

一輛小馬車侯在宮門外,車旁蕭敬蹙眉站著。李慕兒還沒走近,就看到車簾掀起,嬤嬤探出身來。

她強忍了忍,走到她跟前才低低叫了一聲:“嬤嬤……”

“慕……小姐,你,你沒事就好。我們走吧。”嬤嬤說完話,還恨恨地朝興王瞥了瞥。她的聲音比從前嘶啞了許多,但還算中氣十足,想來並沒有受什麼苦。

李慕兒把銀耳扶上車,對車裡輕聲道了句:“我跟他們道個別。”然後折回身,衝興王和蕭敬二人拱手行了個大禮,“大恩不言謝。今日一別,只怕沒機會再見。二位恩人,多多珍重。”

蕭敬倒是淡然些,只默默搖頭嘆息。

興王畢竟年少,眼看就要紅了眼,忙仰頭望天假裝雲淡風輕,“說這些做什麼?來日方長,總會重逢的。你自己保重,別再像從前一樣做事浮躁。離了皇兄,可沒人保你了。”

說完又覺得提到了不該提的,便偷眼看她有沒有難過。李慕兒卻只是微笑著,“是啊,我知道了。”又低頭取下腰間東西,遞予他道,“這玉佩,還你吧,賭約結束了,杬兒。”

一聲杬兒,喚得興王情緒又要上湧,索性背過身子去,“你拿著吧。以後若是碰上了難處,便拿著它來尋我!”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李慕兒把玉佩塞回懷中,看著他背影,只能再說一句,“杬兒,珍重。”

隨後快步走向馬車。

身後卻驀然傳來興王帶著哭腔的聲音:“瑩中姐姐,保重!”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姐姐。

李慕兒用手捂住了口鼻,任眼淚打溼了整個手背,慌忙踏上車去。

嬤嬤已坐在車轅上準備趕馬,見她這幅樣子,眉間立即不悅地糾在了一起,二話不說催馬而行。

一彎弓月似眉黛已殘,照耀在紫禁城的邊角。幾片烏雲如歸港漁船一般,正在緩緩向其壓攏,沉重濃厚的一如這深紅色的宮牆。馬車離之愈行愈遠,李慕兒不敢回頭去看,只覺得車輪的軲轆聲,擾得她頭暈目眩。

在狹小顛簸的空間裡換上普通女子的襦裙,又行了不知多久,李慕兒愈發覺得疲累。正逢嬤嬤停下車來,掀簾問她:“慕兒,出城嗎?”

“不,嬤嬤,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李慕兒示意了父母墳冢的方向,馬車再次隱入夜色中,不知疲倦地奔著,街上行人紛紛迴避。

而後方那華城已經全然消失於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