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第二天,北川大逃亡開始了,賀先瓊隨著大逃亡的人潮逃到了綿陽九洲體育館。她飯也顧不上吃一口,便圍著體育館,一圈一圈地尋找兒子!只要有孩子的地方,她就去找,就去看;碰到北川過來的人,她就問:看見一個穿紅夾克的小男孩沒有?看見一個穿紅夾克的小男孩沒有?見到裝有災民的大卡車開過來,她也爬到車上去,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地看,生怕漏掉一個;偶爾看見有母親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抱在一起放聲痛哭,她就一陣興奮,但接下來,便是更大的失落。
鏡頭24 兒子,媽媽在北川等你(2)
九洲體育館,當時聚集了四五萬災民,尋找和被尋找的災民,隨處可見,到處都是。體育館西邊的牆,是一面“尋人牆”,牆上貼滿了無數亂七八糟的小紙條,全是尋找親人的。有的是丈夫尋找妻子,有的是妻子尋找丈夫;有的是兒子尋找父親,有的是父親尋找兒子;有的是女兒尋找媽媽,有的是媽媽尋找女兒;有的是爺爺尋找孫女,有的是孫子尋找奶奶……還有的在紙條旁邊貼著照片,照片上不是年邁的老人,就是幾歲的孩子,甚至有的還是幾個月的嬰兒……這些紙條上的留言,字字如血,行行似淚,風一吹,瑟瑟發抖,好似聲聲悲涼的哭泣!
面對數萬個混亂不堪的災民,賀先瓊到哪裡去找兒子呢?
賀先瓊在九洲體育館找了整整一天,最終也沒找到兒子。很快,她在重慶打工的丈夫王旭也趕回來了。於是她和丈夫開始分頭找,凡是兒子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哪怕有一點蛛絲螞跡,都去找,一直找了一個多月。在這一個多月裡,賀先瓊幾乎跑遍了北川和綿陽的所有醫院、災民區和收容點,但都沒見到留下的完整資料;加上一些醫院不具備救治條件,許多傷員在各家醫院轉來轉去,讓她的尋找增加了難度。每次剛剛掀開一扇希望的門簾,失望的大門很快又被關閉了。
直到6月底,賀先瓊才回到北川。她和丈夫抱頭痛哭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不得不含著淚水,把兒子的名字戰戰兢兢地填進了一張《北川遇難者申報表》。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規定,認定失蹤,需下落不明兩年後才能由法院宣佈;認定失蹤者死亡,法院要在確認失蹤四年後才能釋出通告。但地震為非常時期,災區當地政府採取的都是非常措施,要求遇難者親屬在8月前辦完失蹤和死亡者的申報工作(實事上,失蹤者均按死亡者處理了)。申報的程式是,先到戶口所在地派出所和學校出具證明,再到民政局申報失蹤,然後到公安局登出戶口。因此,儘管賀先瓊很不情願填寫那張申報表,卻不得不填。
很快,賀先瓊接到了公安局開出的兒子的《死亡證明》,並領取了政府為遇難孩子統一發放的撫血金。從公安人員手中接過兒子《死亡證明》那一刻,賀先瓊的手顫抖了……她怎麼也不相信兒子就這麼“死”了,就這麼“死”在了一張薄薄的紙上!但兒子的《死亡證明》就在她的手中,這份《死亡證明》不是從她的影印店隨便影印出來的,而是從國家權威部門正式開具出來的,上面分明還蓋著一個紅紅的大印:北川公安局!
接著,賀先瓊又到公安局登出戶口。這又是一個令她傷心的日子。如果說在兒子的戶口銷除之前,兒子這個人在形式上、感覺上還存在的話,那麼兒子的戶口一旦一筆勾銷,就意味著兒子不但在實事已經死亡,而且在形式上、感覺上也永遠不再存在了——這是多麼殘酷的一筆勾銷啊!賀先瓊告訴我說,我去為兒子登出戶口的時候,非常不願意把孩子的戶口銷掉,總覺得只要兒子戶口還在,就說明兒子還活著,還是不相信兒子真的已經死了。當時北川遇難學生的家長都是這樣的心理,都不願意把孩子的戶口銷掉,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真的死了,總覺得孩子是到外面去了,比如旅遊去, 走親戚去了,總有一天還會回來的! 。 想看書來
鏡頭24 兒子,媽媽在北川等你(3)
賀先瓊的兒子的戶口,最終還是被登出了!因此當賀先瓊捧著再也沒有兒子名字的戶口簿,流了一個晚上的眼淚後,還是不得不強迫自己接受了一個殘酷的現實:兒子真的沒有了,也永遠不會再有了!
從此,賀先瓊對兒子絕望了。
不過沒有了兒子的日子,也得過下去;一無所有的家,還得靠自己去支撐。於是賀先瓊又像當年一樣,四處奔波,到處打工。生活就像一個圓圈,轉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起點,只不過這一圈她轉得好苦,一轉就是十幾年!後來她在親戚的幫助下,到安縣的安康鎮,重操舊業,開了一個比原來還小的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