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宮的男人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手一鬆,把黑色的守宮掉到了地上。
小蓮摔在地上打了個滾,迅速翻起身,向前方竄去。
他拼盡全力,飛快地從那些人類的大腳之間穿過,引發了一路的驚呼和叫喊。
“哎呀,什麼東西。”
“是一隻蜥蜴嗎”
“好可怕,嚇死我了。”
小小的守宮在人群裡竄來竄去,身後緊跟著四五個男學生,大喊大叫地追著他跑。
“快,抓住它,別讓它給跑了。”
“竟敢咬我,我今天必須抓到它,把它切片了,烤成蜥蜴幹。”
“別踩死了,快抓住它,很值錢的。”
在這樣大呼小叫的聲音裡,它從眾多的人腿邊穿過,溜下臺階,從一個排水溝的蓋板縫隙裡擠了進去,鑽進了滿是淤泥和樹葉的水溝裡。
有樹枝從入口處追進來,幾次抽打到了他的身上。
他踩著那些腐臭的淤泥,在昏暗潮溼的水溝裡亡命地朝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些不甘的叫罵聲才漸漸地聽不見了。
髒兮兮的小蓮,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汙水橫流的管道里爬行,身邊的淤泥裡,時而鑽出一兩隻和他一樣的怪物,伸著觸鬚打量了他一會,從他的身邊咻一下地竄過去。
不知道爬行了多久,黑暗的管道上方出現了一點點暗淡的光,那是一個新的出口。筋疲力盡的小蓮努力從那個出口擠了出去,躲進一片竹林,讓自己癱在乾枯的竹葉下。
他覺得自己的狀態很糟糕,光明和黑暗交錯在眼前晃動,腦子裡有無數怪異的聲音在尖叫,血管突突地跳動著,骨關節在卡茲卡茲地亂響。
這讓他想起了剛剛變成怪物,還不能很好控制住自己身體的那段時間。
夜色降臨,突如其來的錯亂感在骨血裡滋生。不人不鬼的怪物趴在床邊,時而變成人類,時而變成漆黑的怪物,苦苦忍耐著失控的痛苦。
屋子的門被突然推開,慘白的燈光照進漆黑的房間,母親的驚聲尖叫和阿姨連滾帶爬的動靜響徹整棟別墅。
怪物努力拼命地扯來床單和被褥,遮住自己的身體,遮住身後醜陋的尾巴和鱗片,讓自己躲進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但那些尖叫聲依舊長久地持續著。
“怪物!”
“魔鬼!”
“他太恐怖了。”
“天吶,我受不了了,再也不想進到那間鬼屋子裡去。”
那一夜赤耳的吵鬧聲,無休止一般,在屋外響了很久很久。
沒有人知道,躺在床單下的那隻怪物是怎麼度過那個夜晚。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能夠接受這樣噁心又恐怖的怪物。
***
音樂廳內的人漸漸稀少。半夏彎著腰,在一排排的椅子下仔細尋找。
“算了吧半夏。”潘雪梅猶豫了一會,一句話在喉頭滾了滾,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過是一隻蜥蜴而已,丟了就丟了。
她很少在半夏的臉上看見過這樣的神色。
哪怕是在最艱難,快要吃不上飯也交不起學費的那段時間,她也依舊是那個草長鶯飛的半夏,不曾在他人面前露出這樣茫然無措的神色。
直到有人來關門,她們才被從音樂廳裡趕了出來。
半夏揹著琴在那嚴嚴閉合的隔音大門外愣了一會,伸手從書包的口袋裡翻出了好幾粒包著金色錫箔紙的巧克力球。
她把那些巧克力一股腦全塞進潘雪梅的手裡,只給自己剩下了一粒。
“雪梅你先回去吧,我再找一圈也就走了。”
“誒?”潘雪梅想把那些巧克力還她,半夏的經濟太不好,平時很少買這些昂貴的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