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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嬸兒前腳剛踏出門去,陳卿言的背就篩糠似的抖了起來,他嘴裡含著一口還沒嚥下去的面,豆大的眼淚珠子順著臉一個接一個的砸進了麵碗裡,兩條腿蹲也不蹲不住了,膝蓋磕在地上沾了一腿的土。

可哪怕就這樣,他都沒有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來。

陳卿言心裡頭明白,他娘走了以後,他再也不必哭給別人聽了。李嬸兒說的是對,他骨子裡頭有股兒別人沒有的倔勁兒,讓他低頭太難,註定了他這輩子過得也要比別人艱難一些。

第9章 太平歌詞

「小陳很少同我們講他的身世,倒是從他師兄那兒聽得多些,就是那位捧哏的戴春安。」陳友利看著陸覺將煙盒從口袋裡掏了出來,趕緊就將火湊了過去,又繼續說道:「您別看小陳在臺上是這副樣子,但下了臺,卻話少的要命。我們不同他講,他就不多說一句,也是,可能臺上將力氣都用盡了,也是疲乏。」

陸覺自己先是叼了根煙在嘴裡,就又抽出一根來遞給了陳友利,陳友利趕緊雙手接過,自己點了,知道陸覺這是再讓他說下去的意思,於是繼續說道:「其實陸少爺您要是有心捧小陳,大可不必這樣……」

「陳老闆有高見?」

「您這是哪兒的話!陸少爺您是做大買賣的,自然是吃過見過的。高見我是談不上,但總歸小陳在我這兒撂地,老陳我平日裡與他接觸的多些。您不知道,他慣是個清高的性格,不說別的,就單說您這一個月扔的現大洋,你當怎麼著?小陳一個子兒都沒動,全給了他那位師兄了!」

陸覺今日倒是從慶園茶館離開的早,三不管正是熱鬧的時候,華燈初上,紙醉金迷,離慶園隔得不遠的地方就是幾個連挨著的大煙館和妓院,陸覺不知怎的,站定了遠遠的瞧了半響,只覺得魚貫而入的人們臉上都帶了一股詭異的神采。陸覺站在那兒琢磨了半響,腦袋裡終是嗡的一聲湧出來兩個與他們匹配的字眼來——墮落。

陸覺忽然一下就明白了剛剛陳友利對他說的話。

「陳卿言啊,最怕別人輕賤了他!」

在三不管這樣的地界,下三濫的窩子,想學壞可不就是一出溜的事兒嗎?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可陳卿言就偏偏有這麼一股勁兒,要做這一淌看不見底兒的渾水裡最乾淨的那一個。

司機老劉終於已經連打了三四個哈欠,終於等得自己的少爺上了車,平日裡,少爺從慶園茶館裡走出來總是心情大為不錯的,可今日不止怎麼的,回程也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竟已經黑著臉,抽了兩根煙了。

老劉被唬的不敢說話,一路上沉默不語的開著車,時不時的看看後視鏡中陸覺那張被外頭的燈光略過忽明忽暗捉摸不定的臉,他哪裡知道陸覺這會兒心裡頭正悔的要命呢——他往臺上扔錢,只不過是一時痛快想了個法子想引起陳卿言的注意來,真心實意沒有讓陳卿言為了這個把的錢低頭諂媚自己的意思,可今兒聽了陳友利的解釋,怕是以陳卿言那性格已經在心裡料定了自己是把他當成了與其他人一樣的玩物,拿來作弄取笑罷了。

陸覺想得起勁兒,竟一時沒有注意車子已經開回了陸宅。老劉如坐針氈的等了半響,到底還是提點了一聲:」少爺,到家了。「

「哦。」陸覺應了一聲,卻遲遲未動。到底是陸家的老人了,老劉在陸家兢兢業業的呆了這些年,陸澤業待下人從不曾刻薄過,主僕之間感情自是深厚,而對這位小少爺,說是看著這位陸覺長大的多少有些誇張,但現下看著他愁眉不展失魂落魄的樣子,老劉的心裡多少生出些對自己孩子的疼惜來,慈聲說道:「天晚了,少爺該早點兒上去歇著,不然明天早起又要頭痛。」

「劉伯伯。」黑暗裡頭陸覺的樣貌看不大清楚,唯獨院中那展時常為還未歸家的人留的燈常常亮著,映出陸覺一側的剪影,無端帶了些落寞,「我做錯了事情。」

「少爺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打碎了夫人那支翡翠鐲子的事兒?」陸覺這委屈的樣子可真是少見,老劉笑著談起了從前的舊時,並不介意陸覺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講這些。「那鐲子是老爺年輕時送給夫人的定情信物,夫人要緊的很,你那時候不過四五歲的年紀,頑皮的很,常把那鐲子從夫人手腕上捋下來拿在手裡玩,一不小心摔斷了,夫人那時作勢要打你——」

陸覺坐在後頭,手託著腮,仔細的聽著,腦袋裡頭倒是卻是回憶起有這麼一樁模糊的事情來,可這又與他剛才說的有什麼相干?

老劉卻不慌不忙,略頓一頓說道:「你那時小,大概是忘了。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