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
剛問了這句,陳卿言便覺得這話說的不妥,倒像是自己不大歡迎人來似的沒有禮貌,只是他確實未想到來的人是萬笙兒,一開門時便瞧見這姑娘垂手站在門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自己著實被嚇了一跳,腦袋裡頭卻飛速轉著找補了一句:「這樣晚了。」免得姑娘多想,以為自己是在攆人。
「吃飯了嗎?」萬笙兒仍是剛才的樣子瞧著他,她平日在臺上多穿些艷色的旗袍,今日出門倒穿的樸素,白衣藍裙襯的人格外水靈,往日盤起來的黑髮今天只是散散鬆鬆的紮了,冷不丁的瞧上去倒像是個女學生。
「還沒。」
「虧你也知道晚了。」萬笙兒抬手在陳卿言的眼前晃了晃——他這才注意到姑娘手裡頭拎著的東西。「我這不就給你帶來了。」
一來是感謝這人那日替自己出頭,二來是想著他胳膊受了傷,刷鍋做菜不大方便,但總而言之是自己有心想要來看他,什麼理由都可以拿來用一用的。
照例話說到這兒,陳卿言總該讓人進屋來坐,好歹要沏壺好茶請人喝,只是陳卿言這時卻有些侷促的站著,引得萬笙兒也有些尷尬的納悶卻又不好直說。
「那你拿著趁熱這會兒就吃,我該走了。」萬笙兒將食盒交在陳卿言的手裡,剛要轉身離開,就只聽院裡有人高聲說道:
「別走,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吧!」只瞧陸覺興沖沖的屋裡快步走了出來,這說話的語氣,倒像是這個家裡的主人一般熱切熟絡,雖是彆扭,但卻讓人挑不出哪裡不妥。只不過陳卿言心裡嘟囔,這人不知道在院裡窩著聽了多久,這會兒跑出來添的什麼亂。
「陸四少爺也在。」萬笙兒自然是知道陸覺與陳卿言要好,但她知曉的那一些只在慶園茶館裡,不知這二人私下裡也是常在一處的,她衝著陸覺淺淺點頭,目光卻是在這人身上長長久久的定住了:這白綢的褂子甚是瞧著眼熟,可不就是陳卿言常穿的那件兒麼?若是換了別人,自然是看不出的,只是萬笙兒本就對陳卿言有心,自然目光時時落在他身上打量,袖口處的那個不打眼的小窟窿是在後臺時戴春安沒留神拿菸頭燙上的,周遭一圈焦糊的黃印兒,萬笙兒記得清楚極了。
陸覺怎麼會穿著陳卿言的衣服。
「進來呀。」陸四少爺倒是熱情,先是打陳卿言的手裡接過食盒,又扭頭來和萬笙兒說話,「你倆還要在門口傻杵到什麼時候,莫不是要我一個飽了口福,霸佔萬姑娘的手藝?」
「貧。」陳卿言扔了一個字給他,自己也來招呼萬笙兒進屋,他實是打算萬笙兒剛才走也就走了,之後再給這人賠不是也就是了,他和陸覺今日總歸都是不大對勁兒,也免得丟人讓人瞧見了笑話。哪知道陸覺卻殷勤——陳卿言不是不知道陸覺對萬笙兒總是有些「看法」,心裡便更是防備著陸覺要鬧出什麼麼蛾子來,只看陸覺在前頭走著,嘴裡頭還唸叨著什麼,陳卿言豎起了耳朵,聽見的卻是「怪沉的你怎麼能拿」,於是忍不住回道:
「這點兒東西姑娘能拎得,我就拎不得?」
「拎得拎得。」陸覺回身笑答,「剛也不知是誰打板兒都難,還這樣犟,不肯好好養著。」
「就你……話多。」
萬笙兒只覺得心裡一震,臉上霎時就失了血色,她到底是品出了哪裡不對,她守著陳卿言這些年,再沒誰能比她還熟曉喜歡一個人時是什麼樣的滋味。而眼下陸覺的樣子,可不就是自己?只是他比自己要強上太多,她並沒有這樣的勇氣,不然怎麼明明是關心這人來給他送飯,卻還要找些堂而皇之的理由來作陪?
她早該想到的。
只是若是真的換了自己,陳卿言仍會這樣亦笑亦嗔的回上一句嗎?
「陸少,卿言哥哥……你們吃,我得回去了。」萬笙兒定住了腳步,忽的說道。「出來時急了,好像忘了關門,得回去瞧瞧。」
「怎麼這樣馬虎。」陳卿言回走了兩步,他自然不知萬笙兒說的是為了要脫身離開的假話,亦沒瞧出姑娘臉上隱起的複雜神色來。「我送你。」
「我坐洋車就好,還快些。」萬笙兒自然不肯讓他相送,她只覺得腦袋裡頭嗡嗡作響,一時只想遠遠的逃了這處去靜靜——那一問若是要她自己答,是給不出答案的。總歸是往自己心上扎刀,未免太過殘忍。往外挪著步,卻又無端的回過身來向院裡瞧去,陸覺已經走到了門口,抵著房門等陳卿言進屋,一見自己看他,便又笑了起來——
萬笙兒突然明白,自己與陸四少爺其實是並不一樣的。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