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武帝嘆氣道:“朕當初多少英雄,赤手打成天下,身登九五,威傾朝野。也只為孽海無邊,冤愆有報,故此皈依我佛,要目圓寂後,徑歸西方淨土極樂世界,蓮花化生。誰想遭遇侯景逆賊,將朕幽閉在此,求衣不得衣,欲食不得食,歷盡艱難。昔日英雄何在?想必天地有所不容,佛教亦無益也。”說罷,淚如雨下,愈覺心頭飽悶,咳嗽喘息不止,倒在御床上。回頭問庖人道:“朕口甚渴,有蜜水可將一碗來暫解。”庖人道:“宮中止有血水,焉有蜜水!陛下要止渴,只有一杯濁水在此。”武帝道:“就是濁水,聊且將來解渴。”庖人將半碗濁水,遞與武帝。武帝喝了一口。但覺穢氣觸鼻。仔細看時,卻是半碗渾泥漿,內有兩頭蟲盤跳。一時怒氣攻心將碗擲於地上,憤怒道:“一代帝王,卻被小人困辱!早知今日佛無靈,悔卻當初皈釋道。”再欲說時,神氣昏聵,口已含糊,舌頭短縮,不能言語,但道“荷……荷……荷……”,遂氣絕而崩。可憐立國英雄,餓死於臺城之靜居殿中。有詩》證:
梁君崇釋斥儒風。豈料身空國亦空。
作傀已無君與父,又何執法責臣忠?後賢又有詩嘆曰:
干戈四境尚談經,國破家亡佛不靈。
覆轍滿前殊未警,浮屠猶自插青冥。
當下庖人傳出外來,言聖駕已崩。侯景聞知,一面委官整理喪事,親率群臣入殿,奉太子世贊即位,是為太宗簡文皇帝。改號大寶元年,加侯景為相國,封二十郡。侯景心下不足,自稱漢王。自此朝政皆屬漢王所掌,文武百官,凡事先稟過漢王,然後奏知文帝。
臨賀王正德見侯景奉太子即位,心下大怒,聚集眾文武商議道:“叵奈侯景這賊,將書激朕起兵,原說誅戮主上,事成之後,朕登大寶,共享富貴。不期逆賊破城以來,不得一面,今又立世贊即帝位,全不是起兵初意。朕被其所賣,甚為可惱。不諱此賊,何以洩忿!但恐眾寡不敵,眾卿有何妙策?”長史華一經道:“昔日侯景緻書陛下,臣己諫阻,莫墮其術中,陛下不聽,以致今日。此賊不久必篡大位。臣聞鄱陽王賢能英武,有精兵數萬,謀臣極多。陛下何不修密書,連合鄱陽王,兩下起兵,共誅國賊,何愁大事不濟?”臨賀王大喜道:“卿言甚善,朕當從之,逆賊合當授首。”於是修成密書,差心腹都尉羊琰賈書送至鄱陽王處,暗合連兵,以剿叛逆。
羊琰藏書發內,徑出南門。行不數里,只見前面一簇人馬,遠遠行來。羊琰立定看時,乃是漢王侯景,帶著數百軍士,吆喝而前。羊琰路次難避,終是心虛,慌張不定,急閃入路口庵院中迴避。侯景坐在馬上,遠遠看見一個將士探頭張望,行步愴惶,心下疑惑。正欲查問,只見閃入庵中去了。即著軍士喚出來看,卻是羊琰,跪於馬前,面色變異。侯景問道:“汝為何事慌張如此?”羊琰戰慄不能答應。侯景笑道:“必有奸謀。”令軍士搜檢,發內搜出書來,呈上漢王。侯景拆開看時,書雲:
叛賊侯景,兇狡奸偽,欲圖篡逆,反以弟為奇貨。初誘合兵,以除君
側之惡,不期城破之後,幽上於靜居殿中,絕其飲食,餓死臺城。此賊懷
不良之心久矣,終必篡位。今特致書於賢王,求起一旅之師,共誅逆賊,
碎屍滅族,以祭先靈。乞兄早正大位,副兆民之望,國家幸甚,天下幸
甚。侯景看罷大怒,雙手加額道:“感皇天庇祐,得獲奸謀,不然孤三族皆休矣。”即將羊琰斬了,帶領軍士,火速進城。當晚發精兵三千,部領家將,徑將臨賀王府門圍住,親自殺入府中,滿門良賤盡皆誅戮,席捲財帛,寸草不留。又將臨賀王押入景陽樓內絞死。有詩為證:
宗黨陰謀骨肉欺,豈知一旦亦誅夷。
從來善惡誰無報,為子為臣宜鑑之。
話分兩頭。再說林澹然自從侯景相別之後,光陰迅速,不覺又更了幾遍的寒暑。終日修樣煉性,返本還元,容顏倍加光彩,身體更覺精神。苗知碩、沈性成、胡性定三個不離左右,早晚隨著林澹然看經唸佛。薛舉依舊送在城裡張太公家,和張善相同窗肄業,共習詩書。當下年已十歲,二生天資相等,性格不同。這薛舉悟性最高,只是不肯讀書,候先生不在,翻筋斗,打虎跳,扯拳拽腳,嬉耍喊叫。年紀雖小,氣力頗雄,舉一二百斤之物,如同等閒。這張善相秉性聰明,讀書三五遍即能默誦,古書墳典,過目不忘,下筆成章,雅愛清淨。先生每每責罰薛舉,致書與林澹然,說薛舉不肯用心,比初進學時大不相同。林澹然已識他是個好人,只是護短,不十分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