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所及配方,早已失傳,千百年來,便未再聽說誰製出過仲將墨。
古緋下頜微揚,那雙讓人一見不忘的眸子黑白分明,上挑的眼梢邊明晃晃地掛著譏誚,“公子是瘋魔了還是腦子不清醒?”
古緋開口就是奚落,“何為仲將之墨?”
在一群人特別是那封公子面色極具陰沉之時,她又繼續道,“昔日名為仲將的大家者,所制之墨,方能為仲將之墨,今日不管何人再製出,不為仲將又豈能叫仲將之墨?”
這一番反問讓在場的人鴉雀無聲,古緋說的好似有那麼些道理,仲將是位後無來者的大家,即便現今揣摩出一模一樣的仲將墨,卻不會有第二個仲將,是故又哪裡會有仲將之墨。
可,仔細一品這話中深意,又覺這其中頗有怪異之處,至於到底是哪裡違和,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上來。
見再無人說話,古緋示意苦媽推她近前,她到那公子書寫的案几邊,自顧自抬手捏起那枚墨丸,三寸來長的墨錠一端已經被研磨的尖銳,上描鎏金紅梅,刻“封禮之制”四字。
古緋抬眼問,“封禮之?便是這位封公子?”
封禮之覺得下不來臺,特別是被古緋那雙眸子看著,黑漆的瞳孔中倒影出自己一身華服,他便覺周圍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一般,故半點沒好臉色,“不才,正是在下。”
古緋點點頭,她細細得將那墨錠從頭摩挲至尾,再屈指輕敲,後又放至鼻端嗅了嗅,末了才將那墨錠安放回墨床原位,“想必這墨丸中,封公子加了少許硃砂相合,書寫之時,方有瑩瑩紫光,許以石檀木皮,益墨色,並輔麝香,使墨留香,但封公子可知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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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桃核硯式墨:墨製成硯式,此說法參考明代方於魯所制仙桃墨。
仲將之墨,一點如漆:韋仲將,韋誕,字仲將,書法家。
筆為刀槊,墨為鍪甲,出自《筆陣圖》'
18、那公子人不錯(二更)
封禮之臉上出現驚疑不定的神色,古緋那一番話,竟說的分毫不差。眾所周知,制墨配方因人而異,即便是同樣的配方經由不同的人配伍而出,最後製成的墨丸也是有稍許不同的。
是以,每枚墨丸的配方和配伍都是不為外人所道。
可古緋,就那麼品鑑了番,張口便說了出來。
粉唇一勾,長翹的睫毛撲閃如蝶,恰好掩映了她眸底躥過的璀璨微光,“硃砂,石檀木皮本無不妥,還可相得益彰,可公子錯就錯在為使墨色顯紫玉之光,將硃砂加重了一分,紫光倒是有了,卻將石檀木皮添墨色的作用給壓了下來,故此墨跡七日之後,會因配伍不均,硃砂下沉而暗啞無光。”
最後一字話音方落,整個廳裡安靜無聲,便是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古緋閒適無比地伸手,讓苦媽擦乾淨不小心沾染上的黑墨。
封禮之回過神來,眼底流躥興奮的灼熱,他望著古緋,當即長袖一攏,無比正式行了一禮道,“今日聽聞姑娘一言,勝卻數年之功,禮之孟浪,還請姑娘賜下芳名,待日後容禮之上門請教。”
古緋暗自點頭,這封禮之年紀輕輕便能屈能伸,且不計她起先故意出言不遜的舉動,這會還能斯文有禮,如此品性,何愁他日不能有所作為。
而且他還姓封,古緋可沒忘記剛才在樓下,夥計為她介紹那枚核桃硯式墨之時,有說是出自易州堂堂有名的封溥羽大師之手,可不也是姓封。
古緋眯了眯眼,瞅了邊上一圈那群圍觀之人,她還沒說什麼,就聽聞身後傳來墨成去而復返的聲音,“封公子真是失禮。”
他這麼說著走進來,袍邊曳動,一字鬍梢翹了下,斜眼看古緋,眸底就起頭疼的無可奈何。
古緋隱晦地攤了下手,表示這一場可不關她什麼事,她瞟了眼角落安份的夥計,黑瞳背後的算計無人看清。
“封公子,別人還是清白深閨姑娘,你這般當眾問,傳出去豈不是平白壞了姑娘家名聲。”墨成站到古緋面前,擋了封禮之的視線笑著說。
封禮之猛然醒悟,拍了下自己的腦門,錯開墨成看著古緋就道,“還請姑娘見諒,是禮之心急了。”
古緋淡笑不語,可待墨成又一次擋住封禮之的目光之後,她向苦媽輕點下頜,苦媽心領神會,無聲無息地推著輪椅出去,在夥計的幫助下,下了二樓,趁封禮之沒反應過來之前,離了小墨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