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
“重芳。”她幽幽地從門後吐出兩個字,開了門。
“來,告訴我你哥哥的樣子,讓我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
如果無法說出重明已不在人世的訊息,如果重芳知道她註定不能和兄長相依為命,那就讓她在回憶裡想起哥哥點滴的好,再一次於畫像中觸控他的存在吧。
只是,紫顏捫心自問,他會看錯嗎?知人識面,看透善惡禍福,他竟真的信面相可以訴說過去未來?相有前定,但心念可改。可惜每每他於事後扼腕,來不及挽救一張張已逝的面容。
斯人已去。在繪完重明的像後,紫顏更清晰地察覺到這點。假設盜走朱弦的重明已死,那麼價值連城的朱弦,會在誰的手中?
他不禁往屋外繁茂的叢莽看去,如果皓月谷的大地是一張面容,他要檢視是否有易容過的痕跡,他知道真相就在這片叢莽的深處。曾經發生過的任何修改,他會一絲一線地找出來。
告別重芳後紫顏走入林中,清涼的氣息與微溫的陽光一齊撲面而來,指縫裡看到的天有一層七彩的光暈。泥土淤黑松軟,踩一腳就像陷在青絲堆裡,伴隨輕微的草葉折斷的聲音,令人心情平靜。行到背陰處,隨意可見細小如粟的淡紫色小花,若挖出下面的根便是一品貴重的人參。皓月谷的寶物並不止異蠶一件,然而都比不上它那般價值千金。當一件異寶發出的光輝遠遠超越了它物,世人的眼睛就只會看見它而已。
異蠶最愛吃的海合歡,巴掌大的葉子如絲綢綴滿整座山谷,彷彿能聽到異蠶窸窣的咬齧聲。切切,切切。紫顏伸手撫摩,猜想青姨在背井離鄉後到此地飼養異蠶的心情,一個重生之地,一種懷想的遺憾。
而重明呢?本該是他守護的家園,卻輕易捨棄了?他的佩刀毅然砍向了青姨,儘管在紫顏看來,少年人的面容並無猙獰。那麼,殺意迸發於一念間?唾手可得的財富,歪曲了人原本純真的笑容。
重明,如果你已死,你在哪裡?紫顏抬頭眺望綿延的林木,不盡的綠色寫滿生的渴望。他淡淡微笑著,飄然的身影猶如白霧漫進了綠紗帳中。
緊隨其後,隱隱有一條淡青的影子掠過。
走了不多時,前方的林木裡忽然長出兩道人影,齊齊將紫顏攔下。
“谷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闖縹緲林。”
持槍的兩個年輕守衛未曾想會遇到外人,一怔之後,面色添了兇狠。在紫顏看來很是色厲內荏,經不得觸手一碰。
“哦?”
紫顏的笑容裡有深深的魅惑,兩個守衛不解地瞪了他看,漸漸地發現他的臉褪去了血色。是地底潛上來的幽靈嗎?兩人心中的懼意剛剛浮起,見到承天立於面前,威嚴地對了他們蹙眉。
“連我也不能進縹緲林嗎?”不可侵犯的聲音如震雷炸開。
這是如假包換的谷主!兩人急忙跪地,恭敬地讓出道來。紫顏一笑,如幽香飄過,拋於身後的兩人始終不敢抬頭。
又行數十步,他停下,猛然向後望去。林木默默地陪他靜立,這是一個被人遺忘的所在,只有他一個人與天地共呼吸。山色寂寞。腳下越發柔軟脆弱了,彷彿一踏就會折斷草葉的莖脈,聽到暗暗的哭泣。紫顏環顧四周,白色煙塵悄無聲息靠近,林中已然起霧了。
林如其名,他進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看不見遠方的路。而他偷偷竊笑,胸有成竹地邁出了一步。
懸空。
下落。
他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懸崖,被溫柔的大地和漫天的迷霧欺騙了眼睛。紫顏的身子凌空直落!
他,看見了,風。
一根雪白的鞭子飛出,如蟒蛇捲住了他的身子。懸崖上逐漸現出一個人影,居高臨下地望向紫顏。這個人就像猛虎立於山頭,白雲亦在他腳下匍匐,紫顏仰起頭,空出手招呼道:“喲!”
一聲冷冷的鼻音。猶如俯瞰群獸時的眼神,那人低頭,不屑地搖動手中的鞭子,嘲弄地說道:“你也會有今日?”倨傲的口氣別無分號,正是照浪。
紫顏不語,狡獪的雙眼晶晶閃亮,照浪忽地醒悟,皺眉道:“你故意落崖,為了誆我出來?”紫顏微微一笑,“有時候對手比朋友更可靠。”
真想鬆開鞭子叫他掉下去算了,又於心不忍,只得把這個討厭人兒拉上來。眼看著紫顏緩緩被拉上來,伸手拉他的剎那,照浪的唇角有一絲不自覺的笑意。想看到他難堪狼狽的一刻,沒想到反被這狡猾的傢伙擺了一道。
不過不著緊。有時候糾纏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