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位王后宣召,元闕心下想避嫌。不說其他,單是傳聞中她窺視人心的異稟,就足令他退避三舍。他的心事從沒人知道,恐生出變數,於是歪在炕上昏沉睡了,夢中仍在尋思如何避入王宮。
次日清早,他獨自起身洗漱。官府往他這裡派小廝僕傭供他驅使,全被他打發了,凡事自己動手。簡單吃了三塊餅,飲了一碗漿,他遁往工地,想忙個諸事纏身就有了託辭。
昨日隨他在外的一個匠人惶惶趕來,見面便道:“大師,惹大禍了!昨晚打的那個,是金毓領主府的人,根本關不住他!這會召集了幾十個人,把匠所圍住了。”
元闕皺眉,千姿稱王,他幾個兄弟在蒼堯各處分封領地,人仍住在王城裡,這金毓領主府就是千姿之弟蘭伽的府邸。
蘭伽曾與千姿爭奪過王位,是蒼堯最為棘手的人物。奪位失利後,他沒了兵權,縮於府中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百官有不少彈劾,千姿卻並不干涉。這些曾是王子、現是領主的爺們是千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尤其是蘭伽,宮裡的太后雖不幹政,最寵愛的仍是這位爺,又是千姿嫡親的弟弟。
如今玉翎王不在,蘭伽底下的人開始尋事,是否意有所指?元闕轉過數念,雲淡風輕地一笑。他的圓臉一笑,匠人心中一定,聽他說道:“怕什麼,讓他圍,耽誤工期,該急的人自會來求我們。既然出不了門,大家來我屋裡喝茶。”
匠人一想,罷了,難得誤上半天,叫那幫不做事的官員急急也好。沒多久,今日上工的二十多人說笑著進了屋,濟濟一堂。元闕擺出一排青花瓷碗,五隻鬥彩瓷壺,泡上進貢的好茶,再取了醃製的桃脯、蜜棗、藕片、幹葡萄等蜜餞果子,加上酥酪、豆糕、糰子、酪餅等茶點,就是豐盛的一桌。
玉闌宇這些匠人是各處的大工頭,養氣練性見識不低,元闕既舉止若定,他們就放開懷抱,熱鬧地吃了一會茶。沒多久,外頭的喧囂壓了下去,匠人們幸災樂禍,說是金毓府又來了人,把鬧事的人鎖了回去。元闕淡然領了眾人上工,半道上被人截住,依舊請他往宮裡去。
元闕躲不過,左右是個坎,小心跨過就是了。打定了主意,入宮後遠遠站了,先見了太師陰陽,探討了一番工程進度,便等待王后召見。
王后盛裝出現,一身大紅金絲織金襖裙,外罩輕若蟬翼的織紗,如雲端裡走出來似的。她周身掛戴的首飾,不是珊瑚、瑪瑙、琉璃,就是松石、蜜蠟、瑟瑟,與精緻打造的金銀花鈿相比,這些珠石更顯出她麗質天成。
元闕仍是麻衣冠服,與其說是匠人,更像是士子,散發恬淡的儒雅之氣。
他目不斜視,低首在下等候問話。王后同樣詢問了兩句皇宮營造的事項,說著說著眉頭輕顰,道:“王上遞了信來,天幸今日就要回來了。”元闕沒看見她的神情,聽出語氣不對,像是有幾分拿捏不定的煩惱,垂手繼續聽她說道,“金毓領主的手下在這個時節滋事,原是不該,訊息尚未傳到太后那裡,要請大師多多擔待。”
元闕心想壞事傳千里,太后豈會真的不知道,忙恭謹應了,答道:“昨晚下臣不知他們是領主府上的人,多有得罪,說起來是我的不是。”
“大師說哪裡話,你們遠來是客,王上近來倚重各位甚多,萬請饒過這回失禮才好。”王后的語氣頗為無奈。元闕聽了慌忙行禮,抬頭瞥了一眼,王后滿身珠繡,雍容華麗的妝容裡隱約透出淡淡輕愁。
“早知是金毓領主要蓋宅子,就算下臣忙不過來,也會遣人去打點。這次本是我的疏忽,王后不必憂心,我回去自會處置好此事。”
王后終於嫣然一笑,紅妝珠玉不及這明眸皓齒,韻致天成。元闕熟視無睹,鬆了口氣,王后夾在太后與王上之間難做人,只有他退一步。他心下冷笑,蘭伽趁千姿不在張牙舞爪,偏巧趕在了大軍要回來的日子,恐怕有好戲可看。
王后的眼光究竟是短淺了些,皇宮才是近日最緊要的事,盛典前若無法完工,玉翎王就在全北荒人面前丟了臉。元闕不經意皺了皺眉,玉翎王留給他的時間極少,他須使盡渾身解數,才可勉強應付完這盛大繁瑣的工程。
“委屈大師了。”王后灼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彷彿在透析他心內意念。
“這是下臣該做的。”凜然記起王后的天賦,他急忙清除雜念,恭敬地執禮寡言。
規矩地應對完了,元闕出得宮來,正望見幾樹冰骨寒香,花開正豔。他輕嗅了一口香氣,把煩雜的諸事拋在腦後,想到十師將聚,有了淡淡的喜悅。
對他而言,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