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是很明顯的,即使關上門待在自己屋裡,也要時時注意,提防她突然闖進來。背地裡人總有自己的一些固定習慣,比如多年養成的一些姿式。我在學校的時候,同寢室的一個傢伙便總愛像河豚那樣張著嘴做深呼吸,而這樣的姿式是不能拿到人跟前的。因為總能感覺到羅蘇維在對面屋裡,這件事還挺累人的,沒事的時候我便出去放鬆一下。唐河河堤上有很多護堤的石壘,順水斜著伸向河中,我去南臺戲院買來全套魚具,休班的時候便去南頭老魚市石壘上釣魚。唐河有一種魚叫秋生子,青脊銀鱗,梭子形,非常漂亮,拉出水面時,一道白光倏然閃過,感覺很不錯,一天下來,總能釣到三五斤,交給羅蘇維,或清燉,或醬燜,吃不完便晾曬成魚乾。一次趕上魚汛,秋生魚接二連三搶著咬鉤,帶的魚餌用光了,又在河堤上挖了一些蚯蚓,直到晚上七點多鐘才回來,十五斤的殼牌煤油桶快裝滿了,還釣到一條二斤多重的鱸魚。 。。
女生、女生(5)
溫麗新依然是經常來找孫晉,在院子裡坐一會兒,搖著扇子閒聊,然後一起到河堤上散步。溫麗新每次過來,羅蘇維總是藉故走開,在我印象裡,她們似乎從未正經說過話。在羅蘇維那裡,溫麗新有一個挺愣的稱呼,叫“大姑娘”,有時候我回來晚了,偶爾問起孫晉,羅蘇維總是說:“跟大姑娘溜達去了”,或是“讓大姑娘領走了”,聽起來挺酸的。一天晚上孫晉“溜達”回來,興沖沖告訴羅蘇維工作的事解決了,去縣政府辦公室當機要員。羅蘇維沉默了一會兒,說:“晚上吃飯的時候你怎麼不告訴我。”
孫晉說:“這不才知道嘛,原來的機要員小譚隨軍了,政府辦公室正在物色人選。”
“原來是這樣,”羅蘇維冷冷地說,“我不去。”
孫晉像是被噎了一下,他看看我,說:“這個工作很適合女同志,那邊還空著,要行的話,下星期就可以上班。”
羅蘇維說:“我學的是師範,上政府去幹什麼。”
“明天我領你過去找邢主任,”孫晉說,“還不知道能不能透過呢,可能有一個簡單的考核,你正常發揮就行了。”
“我真的不去。”羅蘇維說,“縣政府的機要員,稱呼聽起來不錯,他們不愁找不到人選。”
孫晉從凳子上站起來,把手伸進衣兜,像是要抽菸,但什麼也沒掏出來,又坐在凳子上。“無理取鬧!”孫晉大聲說,“簡直是無理取鬧!”
孫晉的衝動我早已見識過,但沒料到會這麼突然。好脾氣的人一旦發起火來,按說應該有效果了,但羅蘇維像沒聽到似的,顧自倚在門框上修指甲。
“我看你應該去,”我說,“就當是一份臨時工作,以後有機會了,還可以再去當教員。”
“問題不在這裡,”孫晉說,“實驗和東風都可以進,可她嫌擠了,進機關當職員,又想起來她是學師範的了!這不故意的嗎!當你是多大人物,到哪都得有人鳴鑼開道啊!你倒是說話,究竟想幹什麼!”
羅蘇維把手伸出去,眯著眼看看剛修剪的指甲:“我想當縣長,讓人圍著我轉。”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孫晉脫了鞋上炕,“你再想想,明天早上答覆我,這個要不行的話……”他把襪子揪下來塞到鞋裡,“以後別再跟我提工作的事。”
這天晚上熄燈後,有很長時間孫晉一聲不吭地躺著,我知道他沒睡,隔著蚊帳,能聽見好多蚊子在飛動,偶爾有一聲淒厲的叫聲直扎進耳朵,忽然近了,又倏忽飛遠了。後來孫晉“啪”地在身上拍了一下,過一會兒他摸索著拉亮了電燈,坐起來在蚊帳裡搜尋。我蚊帳裡也飛進了蚊子,看樣是剛溜進來,還沒來得及叮咬,坐起來給拍掉了。
“天太熱了!”孫晉推開窗,“你找著了沒有?”
“打死了,”我說,“只有它的血,沒有我的血。”
“把蚊帳捂嚴實點,唐河蚊子可厲害了,無孔不入。”孫晉把燈拉滅,又重新躺下,“你說我今晚上過分嗎?”
“火氣挺大,可是效果不明顯,”我說,“羅蘇維根本就沒在乎。”
“小丫頭片子,拗起來能活活把人擠兌死。多好的機會!”孫晉說,“你看她明明白白的,就是不往道上走。”
“問題不在這裡,”我說,“她和你拗,好像另有原因。”
“我明白你的意思,”孫晉說,“她是衝溫麗新去的,但不是嫉妒。”
我說:“她一直依賴你,可能在她心裡,不只是把你當成家長,現在忽然有一個人插進來,一下子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