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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在這陰暗的小天地中,歐葉妮的形象顯得特別美麗明亮,但是這顆明星註定要黯淡下去。小說的扉頁題贈值得我們注意。巴爾扎克把這本小說題贈一位名叫瑪麗亞的女子,並說書中女主角的形象以她為原型。根據安德烈·莫洛亞的考證,她的真名叫瑪麗-路易絲-弗朗索瓦·達米諾瓦,出身於一個上層法官家庭,是基·杜·弗勒內依的妻子。巴爾扎克曾跟他的妹妹談起過她,說“她是造物主創造的最天真的女人”。一八三三年,二十四歲的弗勒內依夫人腹中懷著巴爾扎克的孩子。所以巴爾扎克在題辭中把她的名字比作庇護家庭的黃楊枝。但是《歐葉妮·格朗臺》的主題又偏偏是一個家庭的毀滅。更有意思的是,巴爾扎克為了追求韓斯卡夫人,把這本小說的原稿交給韓斯卡夫人儲存。他當然不會跟韓斯卡夫人提到這位痴情女子,但他向韓斯卡夫人誇大了他與卡斯特里候爵夫人的關係,以表示願為韓斯卡夫人犧牲他的舊情。從這裡,我們難道沒有在巴爾扎克的身上看到負心的格朗臺侄少爺的影子嗎?巴爾扎克固然是那個社會精明的觀察家,但畢竟屬於那個社會。他在描繪那個只講利害、無情無義的社會的同時,始終沒有放棄對“一筆財產,一個貴族女人”的庸俗追求。然而,在他對歐葉妮形象的描述中,我們也感到了巴爾扎克作品中少有的抒情氣氛,它是那樣濃郁,那樣感人,所以我們讀罷小說,掩卷遐思時,那垛長著野花的舊牆,那個狹小的花園以及樹蔭下那條曾聆聽純情戀人山盟海誓的長凳,仍使我們在浩嘆之餘感到一絲溫馨。

女僕娜農的性格也是巴爾扎克人物長廊中最不朽的形象之一。外表的醜陋和內心的單純,反差如此強烈,使我們在為她的忠心感嘆的同時,不免產生幾分害怕。她的義忠固然代表了舊的倫理,但她不是舊的倫理的殉葬者。巴爾扎克在小說結束時讓我們看到娜農對金錢社會的適應,看到她身上有老格朗臺的影子,尤其是在她成為高諾瓦葉太太之後。

《歐葉妮·格朗臺》已有幾種中譯本,其中尤以傅雷先生的譯本最為精采。傅雷先生主張譯者要以原作者自任。他說:“理想的譯文彷彿是原作者的中文寫作。”我總覺得這是達不到的目標。我一向認為翻譯好比演戲,高明的譯者等於優秀演員。哈姆雷特這個角色並不因為勞倫斯勳爵扮演過,從此無人再演。不同演員演同一個角色,唸的雖是同樣的臺詞,但是不同演員的表演卻包含了不同的詮釋;同樣,不同譯者譯同一部作品,也都根據同樣的原文,不同的表達卻包含了不同的詮釋。而不同的詮釋固然受到表演者或譯者文化修養及理解能力的制約,但時代的影響也必定明顯地留在詮釋中。不過我譯《歐葉妮·格朗臺》倒沒有類似試扮名角演過的角色的念頭,而僅僅是因為我偶然從一個法國朋友那裡得到了一本龔古爾學院新出版的《歐葉妮·格朗臺》,與傅譯所據版本稍有出入。在翻譯過程中,我像演員體驗角色那樣儘量揣摸巴爾扎克的語氣,但是我只能做到自己修養允許的程度。我害怕譯文太“中國化”,倘若在我的譯筆下,格朗臺老爹的一言一行讓人覺得類似中國解放前的土地主,那將是我的失敗,所以我實際採用了直譯,力求忠於原作。

譯 者

一九九四年二月二十日

獻給瑪麗亞 您的肖像是本書最美的點綴; 但願您的芳名在這裡是經過祝福的黃楊枝, 雖不知摘自哪一棵樹, 但一定已被宗教聖化, 並由虔誠的手所更新, 因而永遠翠色蔥蘢, 庇護家園。 巴爾扎克 某些外省的城區,總有一些房子讓人一看就感到淒涼,就像見到最陰森的修道院、最蕭 條的曠野或者最破落的廢墟一樣。也許修道院的沉寂、曠野的荒漠和廢墟的凋敗,那些房子 都兼而有之。裡面的住戶生活得悄無聲息,讓外地人直以為那是些無人居住的空宅;不過一 有陌生人在街上走動,視窗倒會有人突然探出一張不動聲色的面孔,像僧侶一般,朝窗外冷 漠而陰沉地瞥上一眼。索繆城裡有一所住宅就具備上述的淒涼成分。它坐落在一條起伏不平 的街道的盡頭;那是一條直通上城古堡的街道,如今已少有人來往;儘管冬天冷,夏天熱, 有幾處還陰暗不堪,它卻自有引人之處:石子的路面始終清潔乾爽,而且回聲清脆;街面狹 窄,線路曲折,兩旁的房屋屬於老城區,安靜地蜷伏在城牆腳下。三百多年的古宅雖然是木 結構,倒還結實。房屋的格式多種多樣,給索繆老城區的這一地段平添獨特的情調,足使熱 心訪古的遊客和藝術家們駐足留連。誰能經過這裡不讚嘆縱橫於屋面的那些厚實的木板呢? 它們兩端都雕刻著稀奇古怪的圖案,構成一溜黑色的浮雕,橫貫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