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起來。此時我感激多謝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不知怎樣才好。一會梳洗過了,吃了點心。繼之道:“我們也不用客氣了。此時江水淺,漢口的下水船開得早,恐怕也到得早,你先走罷。我昨夜已經交代留下一隻巡船送你去的,情願搖到那裡,我們等他。”於是指揮底下人,將行李搬到巡船上去。述農也過來送行。他同繼之兩人,同送我到巡船上面,還要送到洋船,我再三辭謝。繼之道:“述農恐怕有事,請先上岸罷。我送他一程,還要談談。”述農所說就別去了。繼之一直送我到了下關。等了半天,下水洋船到了,停了輪,巡船搖過去。我上了洋船,安置好行李。這洋船一會兒就要開的,繼之匆匆別去。
我經過一次,知道長江船上人是最雜的,這回偏又尋不出房艙,坐在散艙裡面,守著行李,寸步不敢離開。幸得過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早就到了上海了,由客棧的夥伴,招呼我到洋涇浜謙益棧住下。這客棧是廣東人開的,棧主人叫做胡乙庚,招呼甚好。我託他打聽幾時有船。他查了一查,說道:“要等三四天呢。”我越發覺得心急如焚,然而也是沒法的事,成日裡猶如坐在針氈上一般,只得走到外面去散步消遣。
卻說這洋涇浜各家客棧,差不多都是開在沿河一帶,只有這謙益棧是開在一個巷子裡面。這巷子叫做嘉記衖。這嘉記衖,前面對著洋涇浜,後面通到五馬路的。我出得門時,便望後面踱去。剛轉了個彎,忽見路旁站著一個年輕男子,手裡抱著一個鋪蓋,地下還放著一個鞋籃。旁邊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在那裡哭。我不禁站住了腳,見那男子只管惡狠狠的望著那婦人,一言不發。我忍不住,便問是甚麼事。那男子道:“我是蘇州航船上的人。這個老太婆來趁船,沒有船錢。他說到上海來尋他的兒子,尋著他兒子,就可以照付的了。我們船主人就趁了他來,叫我拿著行李,同去尋他兒子收船錢。誰知他一會又說在甚麼自來水廠,一會又說在甚麼高昌廟南鐵廠,害我跟著他跑了二三十里的冤枉路,哪裡有他兒子的影兒!這會又說在甚麼客棧了,我又陪著他到這裡,家家客棧都問過了,還是沒有。我哪裡還有工夫去跟他瞎跑!此刻只要他還了我的船錢,我就還他的行李。不然,我只有拿了他的行李,到船上去交代的了。你看此刻已經兩點多鐘了,我中飯還沒有吃的呢。”我聽了,又觸動了母子之情,暗想這婦人此刻尋兒子不著,心中不知怎樣的著急,我母親此刻病在床上,盼我回去,只怕比他還急呢。便問那男子道:“船錢要多少呢?”那男子道:“只要四百文就夠了。”我就在身邊取出四角小洋錢,交給他道:“我代他還了船錢,你還他鋪蓋罷。”那男子接了小洋錢,放下鋪蓋。我又取出六角小洋錢,給那婦人道:“你也去吃頓飯。要是尋你兒子不著,還是回蘇州去罷,等打聽著了你兒子到底在那裡,再來尋他未遲。”那婦人千恩萬謝的受了。我便不顧而去。
走到馬路上逛逛,繞了個圈子,方才回棧。胡乙庚迎著道:“方才到你房裡去,誰知你出去了。明天晚上有船了呢。”我聽了不勝之喜,便道:“那麼費心代我寫張船票罷。”乙庚道:“可以,可以。”說罷,讓我到帳房裡去坐。只見他兩個小兒子,在那裡唸書呢,我隨意考問了他幾個字,甚覺得聰明。便閒坐給乙庚談天,說起方才那婦人的事。乙瘐道:“你給了錢他麼?”我道:“只代他給了船錢。”乙庚道:“你上了他當了!他那兩個人便是母子,故意串出這個樣兒來騙錢的。下次萬不要給他!”我不覺呆了一呆道:“還不要緊,他騙了去,也是拿來吃飯,我只當給了化子就是了。但是怎麼知道他是母子呢?”乙庚道:“他時常在這些客棧相近的地方做這個把戲,我也碰見過好幾次了。你們過路的人,雖然懂得他的話,卻辨不出他的口音。象我們在這裡久了,一一都聽得出來的。若說這婦人是從蘇州來尋兒子的,自然是蘇州人,該是蘇州口音,航船的人也是本幫、蘇幫居多。他那兩個人,可是一樣的寧波口音,還是寧波奉化縣的口音。你試去細看他,面目還有點相象呢,不是母子是甚麼?你說只當給了化子,他總是拿去吃飯的,可知那婦人並未十分衰頹,那男子更是強壯的時候,為甚麼那婦人不出來幫傭,那男子不做個小買賣,卻串了出來,做這個勾當!還好可憐他麼?”此時天氣甚短,客棧裡的飯,又格外早些,說話之間,茶房已經招呼吃飯。我便到自己房裡去,吃過晚飯,仍然到帳房裡,給乙庚談天,談至更深,方才就寢。
一宿無話。到了次日,我便寫了兩封信,一封給我伯父的,一封給繼之的,拿到帳房,託乙庚代我交代信局,就便問幾時下船。乙庚道:“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