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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碑家傳的體裁麼。其實講究敬他忠義,我看嶽武穆比他還完全得多,先沒有他那種驕矜之氣。然而後人的敬武穆不及敬他的多,就因為那一部《嶽傳》做得不好之故。大約天下愚人居多;愚人不能看深奧的書,見了一部小說,就是金科玉律,說起話來便是有書為證,不象我們看小說是當一件消遣的事。小說能把他們鬨動了,他們敬信了,不因不由的,便連上等人也跟著他敬信了,就鬧的請加封號,甚麼王咧、帝咧,鬧這種把戲,其實那古人的�⒌僥睦鍶,易好就近在上海弄一個館地,一則我也免於出門,二則同在上海,時常可以往來。”繼之想了一想道:“也好。我來同你設一個法。但不知你要甚麼館地?”述農道:“那倒不必論定,只要有個名色,說起來不是賦閒就罷了。我這幾天,也打算回上海去了。我們將來在上海會罷。”當下說定了?

過得兩天,繼之動身到安慶去。我和述農同到上海,述農自回家去了。我看定了房子,寫信通知繼之。約過了半個月,繼之帶了兩家家眷,到了上海,搬到租定的房子裡,忙了幾天,才忙定了。

繼之託我去找述農。我素知他住在城裡也是園濱的,便進城去訪著了他,同到也是園一逛。這小小的一座花園,也還有點曲折,裡面供著李中堂的長生祿位。遊了一回出來,迎面遇見一個人,年紀不過三十多歲,卻留了一部濃鬍子,走起路來,兩眼望著天。等他走過了,述農問道:“你認得他麼?”我道:“不。”述農道:“這就是為參了李中堂被議的那位太史公。此刻因為李大先生做了兩廣,他迴避了出來,住在這裡蕊珠書院呢。”我想起繼之說他在福建的情形,此刻見了他的相貌,大約是色厲內荏的一流人了。一面和述農出城,到字號裡去,與繼之相見。

述農先笑道:“繼翁此刻居然棄官而商了,其實當商家倒比做官的少耽心些。”繼之道:“耽心不耽心且不必說,先免了受那一種齷齪氣了。我這回到安慶去,見了中丞,他老人家也有告退之意了。我說起要代你在上海謀一個館地,又不知你怎樣的才合式,因和他要了一張啟事名片,等你想定了哪裡,我就代你寫一封薦信。”述農道:“有這種好說話的薦主,真是了不得!但是局卡衙門的事,我不想幹了。這些事情,東家走了,我們也跟著散,不如弄一個長局的好。好在我並不較量薪水,只要有了個處館的名色罷了。這裡的製造局,倒是個長局——”我不等說完,便道:“好,好。我聽說那個局子裡面故事很多的,你進去了,我們也可以多聽點故事。”述農也笑了一笑。議定了,繼之便寫了一封信,夾了片子,交給述農。不多幾天,述農來說,已經投了信,那總辦已經答應了。此刻搬了行李到局裡去住,只等派事。坐了一會就去了。

此時已過了中秋節,繼之要到各處去逛逛,所以這回長江、蘇、杭一帶,都是繼之去的。我在上海沒有甚事。一天,坐了車子,到製造局去訪述農。述農留下談天,不覺談的晚了。述農道:“你不如在這裡下榻一宵,明日再走罷。”我是無可無不可的,就答應了。到得晚上,一同出了局門,到街上去散步。

到了一家酒店,述農便邀我進去,燙了一壺酒對吃。說道:“這裡倒很有點鄉村風味,為十里洋場所無的,也不可不領略領略。”一面談著天,不覺吃了兩壺酒。忽聽得門外一聲洋號吹起,接連一陣咯蹬咯蹬的腳步聲。連忙抬頭往外望時,只見一隊兵,排了隊伍,向局子裡走去,正不知為了甚麼事。等那隊兵走過了,忽然一個人闖進來道:“不好了!局子裡來了強盜了!”我聽了,吃了一驚。取出表來一看,只得八點一刻鐘,暗想時候早得很,怎麼就打劫了呢。此時述農早已開發了酒錢,就一同出來。

走到柵門口,只見兩排兵,都穿了號衣,擎著洋槍,在黑暗地下對面站著。進了柵門,便望見總辦公館門口,也站了一排兵,嚴陣以待。走過護勇棚時,只見一個人,生得一張狹長青灰色的臉兒,濃濃的眉毛,一雙摳了進去的大眼睛,下頦上生成的掛臉鬍子,卻不曾留;穿一件缺襟箭袖袍子,卻將袍腳撩起,掖在腰帶上面,外面罩一件馬褂,腳上穿了薄底快靴,腰上佩了一把三尺多長的腰刀,頭上卻還戴的是瓜皮小帽;年紀不過三十多歲;在那裡指手畫腳,撇著京腔說話。一班護勇都垂手站立。述農拉我從旁邊走過道:“這個便是總辦。”走過護勇棚,向西轉彎,便是公務廳,這裡又是有兩排兵守著。過了公務廳,往北走了半箭多路,便是述農的住房。述農到得房裡,叫當差的來問,外面到底是甚麼事。當差的道:“就是洋槍樓藏了賊呢。”述農道:“誰見來?”當差的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