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逛,也是有的。他不知怎樣逛的窮了,沒處想法子,卻走到妓館裡打茶圍,把人家的一支銀水菸袋偷了。人家報了巡捕房,派了包探一查,把他查著了,捉到巡捕房,解到公堂懲辦。那丫頭急了,走到胡繪聲那裡,長跪不起的哀求。胡繪聲卻不過情面,便連夜寫一封信到新衙門裡,保了出來。他因為輯五兩個字的號,已在公堂存了竊案,所以才改了個經武,混到此刻,聽說生意還過得去呢。這個人的花樣也真多,倘使常在上海,不知還要鬧多少新聞呢。“德泉道:”看著罷,好得我們總在上海。“我笑道:”單為看他留在上海,也無謂了。“大家笑了一笑,方才分散安歇。
自此每日無事便對帳。或早上,或晚上,也到外頭逛一回。這天晚上,忽然想起王伯述來,不知可還在上海,遂走到謙益棧去望望。只見他原住的房門鎖了,因到帳房去打聽,乙庚說:“他今年開河頭班船就走了,說是進京去的,直到此時,沒有來過。”我便辭了出來。正走出大門,迎頭遇見了伯父!伯父道:“你到上海作甚麼?”我道:“代繼之買東西。那天看了轅門抄,知道伯父到蘇州,趕著到公館裡去送行,誰知伯父已動身了。”伯父道:“我到了此地,有事耽擱住了,還不曾去得。你且到我房裡去一趟。”我就跟著進來。到了房裡,伯父道:“你到這裡找誰?”我道:“去年住在這裡,遇見了王伯述姻伯,今晚沒事,來看看他,誰知早就動身了。”伯父道:“我們雖是親戚,然而這個人尖酸刻薄,你可少親近他。你想,放著現成的官不做,卻跑來販書,成了個甚麼樣了!”我道:“這是撫臺要撤他的任,他才告病的。”伯父道:“撤任也是他自取的,誰叫他批評上司!我問你,我們家裡有一個小名叫土兒的,你記得這個人麼?”我道:“記得。年紀小,卻同伯父一輩的,我們都叫他小七叔。”伯父道:“是哪一房的?”我道:“是老十房的,到了侄兒這一輩,剛剛出服。我父親才出門的那一年,伯父回家鄉去,還逗他頑呢。”伯父道:“他不知怎麼,也跑到上海來了,在某洋行裡。那洋行的買辦是我認得的,告訴了我,我沒有去看他。我不過這麼告訴你一聲罷了,不必去找他。家裡出來的人,是惹不得的。”正說話時,只見一個人,拿進一張條子來,卻是把字寫在紅紙背面的。伯父看了,便對那人道:“知道了。”又對我道:“你先去罷,我也有事要出去。”
我便回到字號裡,只見德泉也才回來。我問道:“今天有半天沒見呢,有甚麼貴事?”德泉嘆口氣道:“送我一個舍親到公司船上,跑了一次吳淞。”我道:“出洋麼?”德泉道:“正是,出洋讀書呢。”我道:“出洋讀書是一件好事,又何必嘆氣呢?”德泉道:“小孩子不長進,真是沒法,這送他出洋讀書,也是無可奈何的。”我道:“這也奇了!這有甚麼無可奈何的事?既是小孩子不長進,也就不必送他去讀書了。”德泉道:“這件事說出來,真是出人意外。舍親是在上海做買辦的,多了幾個錢,多討了幾房姬妾,生的兒子有七八個,從小都是驕縱的,所以沒有一個好好的學得成人。單是這一個最壞,才上了十三四歲,便學的吃喝嫖賭,無所不為了,在家裡還時時闖禍。他老子惱了,把他鎖起來。鎖了幾個月,他的娘代他討情放了。他得放之後,就一去不回。他老子倒也罷了,說只當沒有生這個孽障。有一夜,無端被強盜明火執仗的搶了進來,一個個都是塗了面的,搶了好幾千銀子的東西。臨走還放了一把火,虧得救得快,沒有燒著。事後開了失單,報了官,不久就捉住了兩個強盜,當堂供出那為首的來。你道是誰?就是他這個兒子!他老子知道了,氣得一個要死,自己當官銷了案,把他找了回去,要親手殺他。被多少人勸住了,又把他鎖起來。然而終久不是可以長監不放的,於是想出法子來,送他出洋去。”我道:“這種人,只怕就是出洋,也學不好的了。”德泉道:“誰還承望他學好,只當把他攆走了罷。”
子安道:“方才我有個敝友,從貴州回來的,我談起買如意的事,他說有一支很別緻的,只怕大江南北的玉器店,找不出一個來。除非是人家家藏的,可以有一兩個。”我問是甚麼的。子安道:“東西已經送來了,不妨拿來大家看看,猜是甚麼東西。”於是取出一個紙匣來,開啟一看,這東西顏色很紅,內中有幾條冰裂紋,不是珊瑚,也不是瑪瑙,拿起來一照,卻是透明的。這東西好象常常看見,卻一時說不出他的名來。子安笑道:“這是雄精雕的。”這才大家明白了。我問價錢。子安道:“便宜得很!只怕東家嫌他太賤了。”我道:“只要東西人家沒有的,這倒不妨。”子安道:“要不是透明的,只要幾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