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兩個傷兵連忙將她扶起來,柔聲道:“護士妹子,節哀!”
兩人剛鬆手,她彷彿是想逃避什麼,匆忙向前走了幾步,又軟軟跪了下去,正跪在那吵鬧伙食不好的老兵面前,老兵將她一把拎起來,厲聲道:“起來!還不是倒下的時候!”
從下午收到訊息直到現在,小滿腦子一直處於迷茫狀態,還當她捱了罵,腦子一熱,撲上來就想動拳頭,老兵隨手一撥就將他打倒在地,冷冷道:“有狠(有種)怎麼不去打鬼子!”
湘湘回過神來,將小滿扶起來,一個字都不想問,將他一個勁往那頭推,啞著嗓子道:“快回去看住姐姐,她要是出了事我饒不了你!”
猶如被人一錘子打在頭頂,小滿只覺滿頭金星,悶頭就往家裡跑,跑出兩步,他又衝回來,將一把糖果塞到她口袋,哭喪著臉道:“你好好的,不要有事!”
不等她回答,他又跑開了,留下淒厲的餘音嫋嫋:“日本鬼子,給老子滾回去!”
第十一章 **三十一年元月二ri(4)
對秀秀來說,外面的事,包括戰爭和政局變化,都離自己非常遙遠,能不打聽就不打聽,要不是哥哥和姐姐拖著,她絲毫不會想到出來幫忙,從父母到湘泉和湘水,她小小年紀看夠了死亡,她也害怕。
用白布蓋了幾個,她頭暈目眩,腿肚子打顫,竟是一步也邁不動了,好在一位不相識的姐姐解救了她,讓她跟著去家裡拿白布。
市民都疏散都城外,留下來的都是想出力的,街上行人寥寥,偶爾一兩人也是跑得飛快,似乎都有重任在肩。一路無話,走到一半,兩個青年急匆匆經過,一人道:“咱們趕快想辦法做點什麼吧,聽說東瓜山搶回來還是失守,那個慘烈就不用說了,修械所最後完全是肉搏,屍體都堆成山了。”
一人澀澀介面道:“知道金盆嶺不,我剛聽說了,炸平了,全軍覆沒,沒一具完整的屍體!”
彷彿炸雷在耳邊響起,秀秀瘋狂地撲上去,用淒厲的聲音道:“什麼金盆嶺,我姐夫就在金盆嶺啊!”
兩人目瞪口呆,交換一個眼色,滿臉不忍,那位姐姐追了上來,將她死死拽住,兩人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低頭匆匆離去,腳步比剛剛更急。
秀秀不知道如何告別那位姐姐,也不知道如何回來,走到家時日頭已經開始偏斜,薛父正在打盹,頭一點一點。嘴角掛著口水,十分好笑。
秀秀笑不出來,慢慢走到他腳邊蹲下,聲音輕得如同自言自語:“親家伯伯,要是姐夫陣亡了怎麼辦?”
薛父不再點頭,微微睜開眼睛,慢騰騰起身。昂首向天,詭異地笑了笑。竟不理會她負手踱進自己房間。
看著他佝僂的背影,秀秀哭都哭不出來,她本不是一個有主意地人,遇到這種事更是神思恍惚,只覺每個人的臉都在腦海裡繞,既捨不得看到姐夫的破碎的屍身,更捨不得讓這個家毀了。
胡十娭毑笑眯眯地走回來。手裡儼然是麻繩串的肉,看到秀秀,高高舉著肉向她炫耀,笑得滿臉皺紋成了花。
秀秀最怕見的就是她,娭毑疼伢子,對孫子孫女婿好得讓她妒忌,要知道薛君山沒了那還了得,來不及對她神奇的覓食本事表示讚歎。秀秀擠出一絲笑臉,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
剛一轉身,胡十娭毑笑容立刻僵在臉上,手慢慢放下來,壓低聲音道:“秀秀,出了什麼事?”
秀秀渾身一震。猶如中了定身咒,竟不知如何回答。
只聽啪地一聲,肉掉了下來,胡十娭毑扶著門慢慢坐了下去,秀秀飛奔過去,又不敢驚動別人,咬著唇顫聲道:“娭毑,是姐夫……節哀啊……”
胡十娭毑眼睛一瞪,突然扣住她地手腕,五指如箍。幾乎一根根掐進她肉裡。她疼得冷汗直冒,連連倒吸涼氣。胡十娭毑將她迅速往外推,壓低了聲音嘶吼:“把你大姐叫回來,把你哥叫回來,把小滿叫回來,把湘湘叫回來,還有顧伢子,都叫回來,都叫回來……”
在她語無倫次的淒厲餘音裡,秀秀撒腿就跑,卻也不知道先去哪裡,先叫誰,一直跑到腳步虛軟,猛地撲倒在地,呆呆看著杳無人跡地大街和破敗的城市,不禁悲從心起,嚎啕痛哭。
最後,她還是去了醫院,只跟湘君說娭毑找她回去,湘君此時還能笑得出來,摸摸她雞窩一般的頭髮,拉著她慢慢往家裡走,只是越走臉色越白。
磨磨蹭蹭回到家,天色已有些陰沉,胡十娭毑竟然把案板搬到院子裡,剁得山響,把那一點點肉剁得粉碎,連肉色都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