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透過內線電話告訴醫生朱麗到了。醫生請她帶朱麗進來。
朱麗是帶著阿希耶一起來的,想趁看病的機會隨便遛遛狗。
“我們從哪開始呢,朱麗?”心理醫生問道。
年輕姑娘目不轉睛地打量了一下這個胖男人。他老是在出汗,稀疏的頭髮往後梳成了一條辮子。
“朱麗,我是來幫助你的,”他用一種堅定的口吻向她保證道,“我知道你從內心深處還在為你父親的去世感到悲痛。但出於所有年輕姑娘都會有的那種害羞的心理,你對這種痛苦諱莫如深。你應該把它瀉洩出來以得到解脫,否則煩惱會一直糾纏著你,你只會越來越痛苦。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嗎?”
沉默。在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心理醫生離開了他的座位,走過來扶住她的肩頭。
“我是要幫助你的,朱麗,”他重複道,“看來你心裡感到害怕。你是一個小姑娘,獨處在黑暗中,內心中克滿恐懼。你千萬要放下心來,這就是我的工作。我的目的就是要讓你恢復自信,除去你所有的恐懼感。你要把內心中最美好的東西都表現出來,不是嗎?”
朱麗用一個十分隱蔽的暗示告訴阿希耶在那件珍貴的中國瓷器裡有一塊肉骨頭。獵犬打量了一下那件從沒見過的裝飾品,又垂下了眼皮。它差不多明白了朱麗的意思但沒敢動。
“朱麗,我們在這裡是為了揭開你過去生活中的謎。我們要把你生活中的事件一件件地研究一遍,甚至是那些你認為已經忘記了的事。你說吧,我聽著,我們一起來找出病根並讓傷口癒合,不是嗎?”
朱麗繼續悄悄地向獵犬發出指令。
獵犬瞧瞧朱麗,又瞧瞧那隻花瓶,儘量去理解兩者之間的關係。它的狗腦裡充滿了疑惑,它覺得年輕姑娘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它去做。
阿希耶和花瓶。花瓶和阿希耶。它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讓阿希耶氣惱不巳的是它無法理解人類世界事物之間的聯絡。比方說它曾經花了很長的時間去理解郵遞員和信箱之間的關係。為什麼這個男人要把一疊疊紙塞入那隻盒子?最後它終於明白這個傻瓜把信箱當成了一隻以紙因為食的動物。其他的人可能是出於憐憫也就任憑他那麼做了。
但現在朱麗又想要幹什麼呢?
愛爾蘭種塞特犬猶豫地尖聲叫著,也許這可以讓主人感到滿意了?
心理醫生凝視著亮灰眼睛姑娘。
“朱麗,我要強調一下我們合作的兩個主要目的。首先,讓你恢復自信。然後我要教會你變得謙虛。自信是個性發展的加速器,而謙虛則是制動器。從人學會使用他的加速器和制動器的那一刻起,人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並且在他的人生之路上獲益匪淺,你能理解這些的,不是嗎,朱麗?”
朱麗終於看著醫生說道:
“您的加速器和制動器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心理分析只能用來讓孩子不至於重蹈他們父母的覆轍,僅此而已。而且往往在100個孩子身上能夠成功的只有一個。您別再像教訓一個無知的小姑娘一樣教訓我了。像您這樣的醫生、還有你們那些心理治療我在西格門·弗洛伊德①的《心理分析導論》上見得多了。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沒有病。如果說我感到痛苦的話,並不是因為我缺少什麼而是因為太多了。我太瞭解這世上存在的陳舊、反動、僵化的東西了。甚至您所謂的心理治療也只不過是使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浸在過去中的方法而已。我不喜歡往後看,就如同開車時,我不會把眼睛一直盯在後視鏡上一樣。”
【①弗洛伊德(1886-1939),奧地利精神病學家,精神分析的創始人。】
醫生吃了一驚,直到剛才她還一直保持著沉默和謹慎的態度,還從來沒有哪個病人像她這樣當面指責過他。
“我並不是說往後看,我是指更好地看清自己,不是嗎?”
“我也不想看自己。如果不想在開車的時候出車禍的話,誰也不會老盯著自己看。應該朝前看,看得越遠越好。其實,讓您感到煩惱的是我太……清醒了。所以您更願意認為不正常的是我。在我看來有病的是您,因為您總是用‘不是嗎’來結束每句話。”
朱麗又冷靜地說道:“至於您診所的佈置,您有沒有對這考慮過?這些紅色、這些畫、這些傢俱、這些紅色的瓷器?您難道有嗜血的傾向?還有這條馬尾辮,這是不是能更好地說明您內心中存在的女性意識?”
醫生向後退了退,厚厚的眼瞼不停地眨著,永遠不要在診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