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手扔出黑驢蹄子,忽聽頭上“喀喇”一聲響!
幾乎是在同時,龍缸上的長明燈、手電筒的光亮、棺槨上的彩繪,一切恢復如常。頭頂五爪金龍口銜的軒轅鏡從中裂開,當中的黑水銀落入棺槨,屍首連同明器,都被黑水銀淹沒了。古墓中常有水銀,一來防腐,二來防盜,明器一旦沾上水銀,便會長出黑斑,也有灰白斑,那叫水銀浸,又叫水銀鏽,過多久也去不掉。正路上來的東西,不會有水銀斑。有水銀斑的東西,那不用問,十有二三是從土窯裡掏出來的。怎麼說十有二三?另外那七八,則是造假的有意為之,稱之為“水銀古”,不同於“傳世古”,普通買主兒大多不願意要水銀古,總覺得晦氣。
槨室上方的金龍銜珠一裂,塵土碎石齊下。大金牙嚇破了膽,從寶臺上跌下來,起身要跑,卻一頭撞在殿柱上,撞破了額頭,登時暈死過去。我和胖子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漢白玉殿門下已經“咕咚咕咚”冒出黑水,頃刻間沒過了腿肚子。我見這勢頭不對,使勁晃了晃大金牙。可他一動不動,臉上全是血。胖子說:“水漲得太快,趕緊走!”
世人皆說關中水土深厚,卻不是沒有暗泉,只不過泉水極深。古代形容一泉為三十丈,玄宮深達九重,至少在三泉之下。也許玄宮中有水殿,殿頂金龍銜珠裂開,會使積水淹沒槨室。那可是玄宮墓穴中的死水,一旦沒過頭頂,憑你多大水性,終究難逃活命。我們倆拽上大金牙,拖死狗一樣往寶臺那邊拖。僅僅這麼一會兒,槨室中的積水齊腰深了。放置棺槨的寶臺僅有三尺來高,沒等上去已經被淹了。我想起後室有一隻贔屓,馱了大德無字碑,比槨室中的寶臺高出許多,那上邊有條陵匠鑿出的暗道。我急忙同胖子將大金牙扛在肩上,涉水進了後室。
我手腳並用上了王八馱碑,又用繩子將大金牙拽上來。一轉眼,積水已經沒過了後室門洞。胖子赴在水中,還想再去槨室掏幾件明器出來,可是水漲得太快,他也沒法子了,不得已上了石碑。二人一前一後鑽進券頂上的窯口,又拖了大金牙往前爬。常言道“人有逆天之時,天無絕人之路”,雖然暗道狹窄逼仄,但是剛可容人,穿過三層券石,又是一個土洞,爬了沒多遠,下方的土層突然垮塌。陵匠偷鑿的窯口並不穩固,下方又與陷穴相連,往下這麼一塌,三個人都掉了下去,落在一片黑茫茫的水中。我一發覺落在水中,寒泉陰冷刺骨,急忙閉住氣,憑藉能避水火的鼠皮襖,尚可抵擋寒泉陰冷,但是身上有揹包和金剛傘,拖得我持續下沉。
寒泉深不見底,我沒見到胖子和大金牙的去向,手電筒也不知掉在什麼地方了,周圍漆黑無光。我心想:“一直沉下去怕要進龍宮喂王八了!”正待掙脫揹包浮上水面,卻被水流捲住,兩手使不上勁,仍在水中往下沉。正要設法脫身,猛覺背上一緊,似乎有人拽住了我的揹包,迅速將我拖了上去。我吃了一驚:“誰有這麼大的水性?”
當時心中一驚,嗆了幾口水,人在生死之間,意識一片混沌,萬物似有似無,似明似暗,忘了自己的存在,也忘了身在何處,沒有上下遠近。
恍惚之際,我已被一股巨力帶出水面,感覺到身下有岩石,冰冷堅硬,於是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清醒過來,掏出備用的手電筒,往身後一照,只見一個形似黿鼉的東西,嘴如鷹鉤,劍戟般的背甲,比八仙桌子小不了多少,咬住了我的揹包,正在竭力撕扯。我順勢一滾,扯掉了揹包和金剛傘,倚在壁上,雙腳蹬住黿鼉背甲,用力將它蹬到水中。
黿鼉在水中力大無窮,離開水則行動遲緩,它咬住揹包剛沉了下去,忽聽一陣水響,我以為又來了一隻,叫了一聲苦,撿起金剛傘,但見一道光束射過來,竟是胖子和大金牙。之前落下陷穴,大金牙讓冷水一浸,恢復了知覺,他和胖子抱住一塊朽木浮在水面上,見到這邊有手電筒的光亮,當即過來會合。陷穴雖深,但是山嶺崩裂,又經過山洪衝擊,不難找到出路。我和胖子拖上大金牙,返回坍塌的暗道,忍著嗆人的塵土不住往前爬,胳膊肘的皮全掉了,出來是山下一條土溝,風雨已歇,天剛矇矇亮。我趴在地上,張開大口直喘粗氣。半夜時分,馬老娃子將我們埋在秦王玄宮,再鑽土洞出來,外邊天剛亮,短短几個小時,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轉了一個來回。三個人一步一挪走出土溝,天色已經大亮,全身上下又是血又是泥,衣服也都爛了,一個個狼狽不堪。土溝上邊有幾戶人家,找個放羊的一打聽,這地方叫八道梁,相距殿門口有三十多里山路。
哥兒仨一合計,有仇不報非君子,不能放過他馬老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