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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來。他當時只有十歲,並不明白碑文的意思,完全是生吞活剝地讀。立碑那天,他居然讀得很成功,受到了人們的讚賞。他後來回憶這件事說:“這篇碑文的內容,已經完全不記得,經過幾十年戰爭動亂,那碑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但是,那些之乎者也,那些抑揚頓挫,那些起承轉合,那些空洞的頌揚之詞,好像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①

孫犁後來喜歡讀古書,也喜歡作些古文,這篇啟蒙教材大概也起了些作用。

游出一步——在安國

本來,按照孫家的實際情況,當孫犁唸完四年初小,就該務農或是出外習商;因父親聽信安國縣郵政局長的話,發願讓他升學,以便考入郵政。他們認為,在郵政部門辦事,就是得到了鐵飯碗。對於一般人家來說,沒有比這個更務實、更有吸引力的了。所以,就在孫家舉行立碑“大典”的第二年,即1924年,他隨父親來到安國縣城,進入高階小學,那年他十一歲。

東遼城距安國縣城六十華里,這一次他與父親共騎一匹驢,父親把他放在前面,在日影憧憧中蹣跚在鄉間土路上,還真有一點兒古風呢。在路過河流、村莊的時候,父親為加小心或是恭謙禮讓,照例下來,牽著驢走,孫犁還是坐在上面。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他們才到了縣城。

安國縣明時曾併入祁州,所以舊名又稱祁州。它位於安平縣的西北方向,再往北偏東下去一百二十華里,就是保定了。我們以後就會知道,安平——安國——保定,這個由三點連成的不等邊三角形曲線,在孫犁的生命途程中是多麼重要。這是孫犁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所邁出的最初幾步,這幾步,給他的學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使他逐步遊向了時代激流的深處,在那裡,他能夠觸控到時代的強大脈搏,探聽到生活的最新訊息。

安國縣是有名的藥材聚散之地,被人們稱為“藥都”。據傳說,各路藥材,不到祁州就不靈,必須在祁州轉手,再運往全國各地。這種說法的真實性雖然值得懷疑,但對刺激藥材生意的繁榮,客觀上起了輿論的作用。“每年春冬廟會(藥王廟),商賈雲集,有川廣雲貴各幫。藥商為了廣招徠,演大戲,施捨重金,修飾藥王廟,殿宇深邃,廟前有一對鐵獅子,豎有兩棵高大鐵旗杆,數十里外就可以看到。”①北方平原上的一個縣,能有如此氣派,也堪稱是一代之壯舉,不朽之盛事了。

孫犁隨父親進城,一到南關,就進了繁華地段:“先過藥王廟……再過大藥市、小藥市,到處是黃芪味道,那時還都是人工切製藥材。大街兩旁都是店鋪,真有些熙熙攘攘的意思。然後進南城門洞,有兩道城門,都用鐵皮鐵釘包裹。”②寫到這裡,我們忽發奇想,報載:人參之鄉吉林省集安市百歲老人很多,每萬人中就有兩名。有關人士分析,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喝的水、吃的飯,甚至還有呼吸的空氣,都含人參成分,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得以延年益壽。那麼,在“藥都”呢?這裡的黃芪味道,這裡的千百種仙草龍骨,就沒有使安國人民受到濡染?就沒有影響他們的呼吸吐納、生活起居?孫犁在這裡生活了兩年,對於這裡的特殊生活環境和人們的生活習性,也會留下異樣的印象吧?

“永吉昌”店鋪在城裡石牌坊南邊路東,東家姓張。孫犁的父親這時已經升為“掌櫃”,每天掌燈以後,坐在櫃房的太師椅上,默默地抽著旱菸,看學徒們打算盤。夜晚,他睡在放錢的庫房,孫犁很少進去,——他是和學徒們睡在一起。

店鋪也還有幾分古雅:進了黑漆大門,有一座影壁,下面是魚缸,種著玉簪花。進了院子,還有荷花和別的花草。

店鋪的對門是縣教育局,父親認識那裡的幾位督學。在孫犁入學考試的作文中,有一句“父親在安國為商”,一位督學說,“為商”應寫作“經商”,父親叫孫犁謹記在心。他被錄取了。店鋪每日兩餐,和孫犁上學的時間不一致,父親在一家面鋪給他立了個摺子,中午在那裡吃,晚飯回店鋪吃,早飯則由父親起早單做。

這終歸不很方便,半年以後,母親和表姐便也來到安國,住在一家姓胡的閒院裡。胡家是地主,僱有一名長工和一名女傭,父親告訴孫犁,女主人是他的乾孃,乾爹是一家藥店的東家,已經去世。乾孃待孫犁很好,她的小兒子和孫犁同上高階小學,卻對他有些歧視。

給他留下了好感的,是一位乾姐。這位乾姐在女子高階小學讀書,長得潔白、秀麗,好說笑,對孫犁很是熱情、愛護。她的刺繡和畫的桃花,也令孫犁神往。我們知道,孫犁從幼年時就喜歡畫,但他自視手笨,“在學校時,美術一課,總是勉強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