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南這時候正是一個香餌,越是能令秦瀟席嫉妒,對她越是有利,她越是能吊足他的心。
從她知道秦世梵是他父親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了要利用他來報復秦世梵,討回她母親的那一筆帳。尤其是,如今的秦世梵竟完全是個無事人一般,活得這樣愜意,恐怕這個自私無情的人再也不會顧慮到他曾傷害過的一個女人因為他吃了多少的苦,又承受了多少坎坷辛酸?……想起她年輕的母親淒涼離開人世的那一幕,她心裡就有無窮無盡的恨……韻柳一面清清淡淡的說著沈新南,一面看似隨意的整理著自己被雨水打溼的頭髮,只是——
溼溼的頭髮冰涼的,她的手也是冰涼的。讓自己深陷在仇恨的漩渦裡,就好比是在用毒血滋養自己,於她自己,未免不是一種折磨。
瀟席一直默然,剛才碼頭上那一面,瀟席對沈新南印象極為深刻,尤其是他那一雙深沉睿智的眼睛。
都說英雄識英雄,情敵未免不識得情敵。
他們因為傾心於同一個女人,而心有靈犀了。這一點,他比林韻柳卻是先知先覺的,——林韻柳恐怕還沒能意識到沈新南對她的確是有那份心意的。
瀟席默然了一會兒,他忽然用一隻手把住汽車方向盤,騰出另一手伸向了衣服口袋裡,掏出了自己的手帕來。
“擦擦臉上的水吧。”他一面輕聲道,一面伸手過去把帕子遞向了身旁的韻柳。他並不看她,目光依然直視著前方的路況,神色看起來也依然淡定,只是,嘴角的紋線不知怎麼像是有些僵硬。
韻柳看著他遞來的手帕,卻是稍稍遲疑了一下,她敏感的想起了碼頭上的那一幕,沈新南遞手帕的那一幕。
韻柳心中略微一動,男女之間那點微妙的試探在當事者是最為敏感的,更何況韻柳如此聰慧靈秀的女子。只是她神情卻也依然是淡淡的,默不作聲的便接了過來。——她太知道自己這時候該作出怎樣的反應。
她輕輕的從他手間接過了那塊手帕,在瀟席的感覺上,卻簡直像是脫手了一塊沉甸甸的重石頭。他輕鬆的收回手來,胸口上也略微起伏了一下,似乎是略舒了一口氣。透過擋風玻璃,他看見那外面薄薄的雨霧此刻竟像是朦朧的白紗,隨風向車前披來——
帶著一份詩意,更透著那一份淡淡愜意……
見她已經收拾好了,瀟席正要伸手去接回手帕,不想她卻是微微探了身過來,湊到他的身邊來——
“怎麼了……”瀟席笑著問道,話這才出口,他嘴角的那抹笑募然間便停滯了,他忽然間聞到了那一縷寒涼的幽香,是從她的袖管裡飄出來的。她正抬起手來,執著那塊手帕,近身來替他輕輕抹去臉上依然殘留著的斑斑雨痕。……在那一剎那間,瀟席渾身都僵硬住了。
外面的雨霧陡然間一派雲蒸霧繞,他如墜雲霧。車窗外,此刻那飄灑著霧茫茫的銀絲細雨彷彿是密密濛濛的帷幕,隔離出來這樣一個小小的溫情瀰漫的空間,只有他和她兩個人,這般貼近在一起。
沒有風聲雨味,有的是細細的喘息,幽幽的冷香,和他自己的一顆緊縮的心。
其實前後也不過是十多秒鐘左右的短暫片刻,然而,在瀟席覺得,卻像是有幾分鐘,甚至於似乎已經是一輩子的事了,一輩子都想和這個女孩這般相親相近。——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自己原來眼中懵懂不懂事的小妹妹如今竟會讓他如此的痴戀,恍然想起這一點,連他自己都覺得透著一份神秘,不過,……她擦拭的動作那般細緻、輕柔,透著無盡的疼惜,戀人似的疼惜。
或許一個人真的可以脫胎換骨,又或許一個人真的可以換一副靈魂,不管怎樣,她是實實在在的在這裡呢,帶著她女人的魅惑……
瀟席幾乎就要抬起手去把她的手抓住,甚至於想要伸開手臂去把她兜進自己的懷裡。只是,……
身邊的她卻已經又漠然的重新端坐了回去,她轉過臉去,靜靜的那般望著窗外,散發著的依然是那靜靜的冷漠的氣息——彷彿剛才那親密的一切都是不算數的……冷冷不止的雨都像是直澆進了瀟席的心裡去,他覺得自己的心又冰涼又潮溼——她對他這般若即若離……那一種淡淡的惆悵朝瀟席的心席捲而來了……
只是,說不清為什麼,他對她卻也似更濃了一層撕扯不開的迷戀。
然後,他就彷彿是渾身的力氣無處使似的,更緊地去抓牢了手下的方向盤。
方承錦換上了家常穿的紡綢褲褂,立在門前階沿上,目光越過花園,看見綠漆盤花鐵門外的煤屑路上,一輛黑色汽車正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