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呂使君與董孺人計議道:“饒州家鄉又遠,蜀中資訊難通,令公棺柩不如就在臨安權且擇地安葬。他年親丁集會了,別作道理。”商量已定,也都是呂使君擺撥。一面將棺柩安頓停當,事體已完。孺人事領元廣前妻遺女,出來拜謝使君。孺人道:“亡失不幸,若非大人周全料理,賬妾煢煢母子,怎能勾亡夫人土?真乃是骨肉之恩也。”使君道:“下官一路感蒙令公不棄,通家往來,正要久遠相處,豈知一旦棄撇?客途無人料理,此自是下官身上之事。小小出力,何足稱謝!只是殯事已畢,而今孺人還是作何行止?”孺人道:“亡失家口盡在川中,妾身也是川中人,此間並無親戚可投,只索原回到川中去。只是路途迢遞,煢煢母子,無可倚靠,寸步難行,如何是好?”使君陪笑道:“孺人不必憂慮,下官公事勾當一完,也要即回川中,便當相陪同往。只望孺人勿嫌棄足矣!”孺人也含笑道:“果得如此提掣,還鄉百日,寸心感激,豈敢忘報!”使君帶著笑,丟個眼色道:“且看孺人報法何如?”兩人之言俱各有意,彼此心照。只是各自一隻官船,人眼又多,性急不便做手腳,只好咽乾唾而已。有一隻《商調·錯葫蘆》單道這難過的光景:
兩情人,各一舟。總春心不自由,只落得雙飛蝴蝶夢莊周。活冤家猶然不聚頭,又不知幾時消受?抵多少眼穿腸斷為牽。
卻說那呂使君只為要營勾這董孺人,把自家公事趲幹起了,一面支援動身。兩隻船廝幫著一路而行,前前後後,止隔著盈盈一水。到了一個馬頭上,董孺人整各著一席酒,以謝孝為名,單請著呂使君。呂使君聞召,千歡萬喜,打扮得十分俏倬,趨過船來。孺人笑容可掬,迎進艙裡,一口稱謝。三杯茶罷,安了席,東西對坐了,小女兒在孺人肩下打橫坐著。那女兒止得十來歲,未知甚麼頭腦,見父親在時往來的,只說道可以同坐吃酒的了。船上外水的人,見他們說的多是一口鄉談,又見日逐往來甚密,無非是關著至親的勾當,那管其中就裡?誰曉得借酒為名,正好兩下做光的時節。正是:茶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兩人飲酒中間,言來語去,眉目送情,又不須用著馬泊六,竟是自家覷面打話,有什麼不成的事?只是耳目眾多,也要遮飾些個。看看月色已上,只得起身作別。使君道:“匆匆別去,孺人晚間寂寞,如何消遣?”孺人會意,答道:“只好獨自個推窗看月耳。”使君曉得意思許他了,也回道:“月色果好,獨睡不穩,也待要開窗玩月,不可辜負此清光也。”你看兩人之言,盡多有意,一個說開窗,一個說推窗,分明約定晚間窗內走過相會了。
使君到了自家船中,叫心腹家童分付船上:“要兩船相併幫著,官艙相對,可以照管。”船上水手聽依分付,即把兩船緊緊貼著住了。人靜之後,使君悄悄起身,把自己船艙裡窗輕推開來,看那對船時節,艙裡小窗虛掩。使君在對窗咳嗽一聲,那邊把兩扇小窗一齊開了。月光之中,露出身面,正是孺人獨自個在那裡。使君忙忙跳過船來,這裡儒人也不躲閃。兩下相偎相抱,竟到房艙中床上,幹那話兒去了:一個新寡的文君,正要相如補空;一個獨居的宋玉,專待鄰女成雙。一個是不繫之舟,隨人牽挽;一個如中流之揖,惟我蕩搖。沙邊鸚鵬好同眼,水底鴛鴦堪比樂。
雲雨既畢,使君道:“在下與孺人無意相逢,豈知得諧夙願?三生之幸也!”孺人道:“前日瞥見君子,已使妾不勝動念。後來亡失遭變,多感周全。女流之輩,無可別報,今日報以此身。願勿以妾自獻為嫌,他日相棄,使妻失望耳。”使君道:“承子不棄,且自歡娛,不必多慮。”自此朝隱而出,掛隱而入,日以為常,雖外邊有人知道,也不顧了。一口正歡樂間,使君忽然長嘆道:“目下幸得同路而行,且喜蜀道尚遠,還有幾時。若一到彼地,你自有家,我自有室,豈能常有此樂哉!”孺人道:“不是這樣說,妻失既身亡,又無兒女,若到漢洲,或恐親屬拘礙。今在途中,惟妾得以自主,就此改嫁從君,不到那董家去了,誰人禁得我來?”使君聞言,不勝欣幸道:“若得如此,足感厚情,在下益州成都郫縣自有田宅莊房,儘可居住。那是此間去的便道,到得那裡,我接你上去住了,打發了這兩隻船。董家人願隨的,就等他隨你住了;不願的,聽他到漢州去,或各自散去。漢州又遠,料那邊多是孤寡之人,誰管得到這裡的事?倘有人說話,只說你遭喪在途,我已禮聘為外室了,卻也無奈我何!”孺人道:“這個才是長遠計較。只是我身邊還有這小妮子,是前室祝氏所生,今這個卻尤去處,也是一累。”使君道:“這個一發不